正月十五挂红灯,张家河村上转九曲,人们为的是求神灵保佑,在一年内驱逐邪魔,消灾免难,人畜平安,五谷丰登,安宁健康,幸福美好。太阳落山后,前后村的大人小孩都涌向了张家河村的关老爷庙场里。关老爷庙前面是一个大平场地,在老杨头的指导下,已经布置好了九曲阵,栽着三百六十七根柱子,上面已经点起了蜡烛,在夜色中像是一片灯海。秧歌队伍在老杨头的带领下来到关老爷面前祭神,请着神位进入九曲阵,前面秧歌队伍开道,锣鼓家什齐鸣,后面跟着前后村的父老乡亲,他们拖儿带女熙熙攘攘挤进城门。
徐远拖着徐宝灵活地在人群中转过来钻过去,紧跟在秧歌队伍的身后。转灯有个讲究是不许走回头路,只管跟着大伙走。九曲像一个很大的城廓,里面含着九个小城廓,转到七星灯后,在转几个小城廓就走出城门来。转完灯后,人们开始偷灯,田玉芬眼疾手快给徐玲抢到了一盏绿灯,挂在了徐玲的家门口,祈盼徐玲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正月十六跳火堆,这天白天,徐茂成就拿着绳子到山上捡拾柴火,他想要把今年的火堆生的旺旺的,一是家里人跳过火堆少生病,二是光景日月好起来了,希望一年更比一年旺。徐茂成回来时,就在院子里堆放起一大堆干柴。天色刚黑下来,徐远和徐宝就迫不及待地请求着点火。一家人就围在柴堆旁,徐平用打火机点着柴火,熊熊的火光就把整个院子照的通明。徐茂成看着窑面子上是否有小虫等东西爬动,按照他的话说如果有小虫子,今年就是个风调雨顺年,否则就会干旱或者涝灾。逞强好胜的徐远,一蹦就跳过去了一人来高的火焰,只听见“啧啧”的声音,他的头发和眉头被火燎了,空气中有着一丝奇异的味道,逗得全家人一阵欢笑。徐宝急了,也想跳,可是不敢跳,徐平就抱着徐宝跳了过去,同样也是燎到了头发,可是这些好像对他们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等到火焰慢慢小了时,徐茂成、田玉芬、马二梅也从火堆上跳了过去,田玉芬的嘴上还在说:“跳火堆,燎百病,一年四季不生病。”火堆渐渐熄灭后,田玉芬把柴灰分成了七份,第二天一早她就拿着簸箕簸了起来,她要看看里面会有什么作物的种子,有那种农作物的种子,就预示着今年这种农作物要丰收,种地的时候当然要多种了。
正月二十三一过,年味就逐渐淡了下来,闲不住的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操劳。徐平也要动身去家具店干活去了,临走前的晚上,徐平和马二梅来到徐茂成窑里。徐茂成这时正悠闲地坐在滚热的炕头上吸着老旱烟,田玉芬手里拿着布鞋底在微弱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做着。徐远给徐宝讲着故事,听得徐宝入了神。徐茂成婆姨汉看到儿子和儿媳站在地上,急忙把徐平婆姨汉让到炕上,徐宝再没有心思听徐远讲故事了,一股脑钻到马二梅的怀里。
徐平拿出一根带把纸烟递给徐茂成,自己点着一根,吸了一口吐出一大片烟雾说:“爸、妈,有个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什么事?”徐茂成婆姨汉注视着徐平婆姨汉。
“今年我想把马二梅和孩子都带到城里生活,这样互相也有个照应,庄稼地也不想种了,准备把徐宝也带走,想跟你商量一下。”徐茂成沉思了一会说:“进到城里生活是个好事,可是城里的开销也大,做什么事都要钱,拖家带口的不知道能不能顾住你们的生活。”
徐平轻轻笑着说:“这个你们就不要考虑了,就像去年的营生,养活他们娘俩是绰绰有余。我是担心剩下的地,如果你们两个人种了,会不会太累了?再说我妈还又干不成重活。”徐茂成说:“家里种地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和你妈能种多少是多少。到时候咱们父子俩对半分。”
田玉芬嘟囔道:“把徐宝也带走,我心里空的慌,从小在我的身旁长大,每天看不见,那不把我想死了。”马二梅笑着说:“妈,你什么时间想你的孙子了,就给我们捎个话,我带着徐宝回家看你们来”田玉芬脸上的疙瘩这才解开,气也顺畅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茂成套上了驴拉拉车,给徐平满满装了一车子生活用品,迎着冷飕飕的风走到前往张家河村的路上。马二梅心花怒放,走起路来身姿轻飘飘的。徐宝更是喜不自胜,徐远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田玉芬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容一直跟在身后。
农村人进城难免大包小包一大堆,由于徐平的行李太多,只能绑在公共汽车顶上。汽车开动,田玉芬看着宝贝孙子挥舞着两只小手告别,心中不免一阵酸楚,这些年小孙子一直在身边,每天庄稼地里操劳回来,能看到小孙子天真烂漫的笑容,一身疲惫瞬间无影无踪了,抱起小孙子逗着玩,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想吃什么就给做什么,今天跟着父母进城了,我老婆子的心也跟着徐宝一起走了。田玉芬越想心越痛,不禁流下两行热泪。徐茂成在一旁说了几句宽心的话,赶着驴拉拉车回到徐家沟村。
公共汽车终于进了延原城,可把徐宝激动坏了,这么高的楼房,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小汽车,还有这么多的玩具,更有另徐宝直流口水的好吃的。徐平招呼过来一个人蹬三轮,把行李全部搬到三轮上,引着婆姨儿子来到了家具店。
闫老板看到徐平一家的到来,满面春风眼睛眯成一条线,蹲下身子抱起徐宝说:“早听徐平说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宝贝儿子,今天一见果然比说的还漂亮、还可爱。来,小宝贝,亲阿姨一下,阿姨给你票票买糖糖吃。”徐宝极不情愿地在闫老板油光满面的脸盘上亲了一口,闫老板从兜里掏出五十元塞到徐宝的手里。
马二梅哪里肯要,把钱硬往闫老板兜里塞,闫老板说这是给孩子的压岁钱说什么也不接,两个女人打斗了一会,还是把钱塞进了徐宝的裤兜里。徐平看到霍国庆笑眯眯地站在塑料棚下收拾着工具,心想这个霍国庆平时面无表情,今天像是吃了蜂蜜一样,是不已经和闫老板好上了。徐平走到霍国庆跟前说:“老霍,年过的怎么样?”霍国庆哈哈笑着说:“好着了。过了年三个孩子也跟着进城了。老大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块念书的料,想学粉刷工,已经给打问好了。老二和小女子准备就到前面的小学上学。”徐平一句问话,老霍像打机关枪说了一大阵子,显然是高兴,要么是心虚。徐平和霍国庆寒暄过后,来到了租下的平房里。
徐平年前已经张罗好了房子,距离家具店三桥两步路,一处向阳土坡上的一个院子里有两层平房,徐平以一月八十元的房租租下的。徐平和马二梅把随身携带的衣服、碗筷等行李收拾好,在家具店搬来几块木板架起一张大床,买了棉垫子,铺上被褥,挂上新门帘、新窗帘,架起一只火炉子,又去商店买了米面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
熊熊的炭火燃烧起来,把整个屋子烤的暖烘烘的,徐平一家脸上流露出甜美的笑容。到了晚上,明亮的电灯照的满屋子十分亮堂,徐宝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神奇的东西,绳子一拉亮了,再一拉黑了,徐宝纳闷说:“没看见有油,怎就亮了?”徐平听到后,高兴地说:“这叫电灯,是靠电发出的光,是不是比煤油灯亮多了?还不呛。”徐宝点点头。徐平说城里还有比这更神奇的东西,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按钮一按,就会出现很多画面,想看什么是什么,想听什么是什么。徐宝急切地说他很想看到,也很想听。徐平抚摸了一下徐宝圆圆的脑袋说等挣下钱一定买给宝贝儿子。
没过几天,过惯简朴生活的马二梅发觉城里生活好是好,就是费钱,不仅柴米油盐等需要花钱,而且喝的水也要花钱,甚至就连上厕所还要每月收三元钱。如果到街道上转悠一圈,徐宝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哭喊着要买,花钱花的像流水真让人心疼。马二梅算了一账,在延原城安了个新家,差不多花销了一半家当,这还能得了,看来要勒紧裤腰带过紧日子了。早上吃过饭后也不敢再到街道上瞎溜达,整天引着徐宝呆在家里,顶多到家具店看看徐平,跟着家具店的人们说说话解解闷。
徐平一家进城生活着实让徐家沟村的人眼红了好一阵子。有些人是干眼红,聚在一起总是说人家徐平有本事,徐茂成养下一个好儿,马二梅真是有福气,马宝亮那阵眼瞎了还敢要一万二彩礼钱,如果等上自己的话过年也不会看那老驴……有些年轻人在眼红徐平的同时,内心却产生了去延原城闯荡的想法,与家里人商量,得到大力支持,晚上好好伺候过老婆后,第二天背着铺盖卷来到了延原大桥桥头人才市场。这个年代延原城大发展,遍地需要劳力,到延原城闯荡的徐家沟村年轻人大都找到了挣钱的营生。米宏军到建筑工地当小工,常二娃到屠宰场干起屠夫来,房清来在剧团干起了跑腿的,徐二平去商场当了一名保安,刘成武在刘成斌的拉扯下,进城开了个五金门市部……金钱至上的时代已悄悄来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