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军说得惟妙惟肖，以至于一汽车人都专注地听着他说话，苏霞和冯俊梅已经花容失色，面无血丝，看来是害怕了。徐远的浑身也直冒鸡皮疙瘩，幸亏这是在公共汽车上，这要是在夜晚，那真会是把人怕死呢！

薛永平静地问道：“你说的这位音乐老师是不是现在给咱们教音乐的老师，他上课的时候总爱拉我们班漂亮女孩子的手。”杜成军说：“不知道，不过也有可能，但是话不能乱说。”

随着汽车向夏庄乡这条狭窄的山沟沟的行驶进去，同学们也陆续下了车。太阳挣扎了几下，还是落下了山头，车窗外渐渐朦胧起来。

汽车驶过宋庄村的鱼塘坝，转眼便来到宋庄村，每家每户的窑洞里亮起了灯光，马路边的小卖部也亮着灯，徐远看到姐姐徐玲正站在柜台前。

汽车没有停留，继续向山沟沟的深处驶去。车厢内此时很安静，仅剩司机、售票员和徐远三个人。借助着车内微弱的亮光，徐远看到售票员是一名瘦弱的姑娘，显然是劳累了一天，已疲惫不堪了，她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眼睛微闭着。司机专注地看着路况，娴熟地驾驶着汽车，双手不停地转动着方向盘，尽量避开路上的大坑，尽管如此，汽车依然颠簸得厉害。这可能就是贫穷落后最直接的体现。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看看眼下这条汽车行走很费劲的路，便可知这里人们的生活水平也不会太好。徐远心理面非常清楚，虽然现在农村人吃穿不愁，可是比起城里人的生活水平那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汽车的灯光扫射过路边的一草一木，“呜呜”的马达声惊扰了习惯在安静的环境中生存的狗、牛、驴等家畜，此时它们开始叫唤起来。这里的一切对于徐远来说是多么熟悉啊。汽车总算停在了张家河小学下面的空地上，终点站到了，徐远从行李架上取出了携带的书包，把一张五元钱递给了售票员姑娘，从车上走了下来，黑暗迅速包围了他的全身。

对于徐远来说，张家河村到徐家沟村这段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哪里有坑，哪里有弯，徐远闭着眼睛都清楚，可是正是由于太熟悉，所以哪里有坟，哪里死过人，徐远心里面也一清二楚。虽然徐远从小到大一直坚信世界上没有鬼，但是在夜里走路，徐远的心里面还是有点发怵。可是怎么办呢？作为一个快要到弱冠之年的男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任何困难、任何现实都要勇敢的面对，何况仅仅是天黑而已？徐远心中打足了气，背着书包大踏步开始向徐家沟村走去。

天空中布满了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夜很黑，但是眼睛适应后，也是能看清哪里是路，哪里是畔。走上一个坡，转过一个峁，徐远就来到一个前面看不见徐家沟村，后面看不见张家河村的地方。路边是一大片玉米地，叶子已经有些干了，稍微有点风刮过便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山上树林里很有节奏地传来“恨呼、恨呼”的叫声，徐远心里面很清楚这种叫声应该是猫头鹰的叫声，可是在这个时候，他感到后脑勺发紧，头发都直立起来。

徐远加快了步伐，心跳也似乎加快了。在夜里走路，如果内心紧张，总会感觉自己的身后跟着人。徐远此时就感觉到身后或远或近跟着人，徐远走快了，感觉身后的人也走快了，当他放慢脚步时，感到后面的人也慢了下来，可是转过头看的时候，却看不到有人。难道真的有鬼？会不会是杜成军讲的披头散发的女鬼呢？徐远想到杜成军讲的女鬼，心猛然间颤抖了一下。不会的，父亲说过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徐远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所以鬼魂是不会纠缠自己的，身后也一定没有女鬼，那些女鬼找的人应该是教音乐的那个“畜生”老师。

徐远这样想到，内心逐渐恢复了平静，身后有人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了，一股子饥饿感迅速占据了他的感知。中午吃了两个馒头，现在肚子里已经空空如也，想到妈妈做的手擀面，徐远不由地咽了几口唾沫。

走到玉米地的尽头，即将来到半沟的拦洪坝前，徐远的的确确看到坝梁上站着一个人，那个身影再熟悉不过了，他一动不动站着，嘴上叼着一根烟，吸烟的时候，火星很亮，仿佛是一颗发着亮光的星星照亮了徐远脚下的道路。

久违的旱烟味，熟悉的旱烟味。徐远快步来到站在黑暗中的父亲身边，“爸，你这是做什么？”没等徐茂成说话，他又接着说：“我都这么大了，还用你专门来到半沟接？看你一天到晚累成什么了？”

“你妈在我跟前不知念叨了多少遍，说你今天回来，一个人在夜里走路，怕你害怕，就让我前来接你。”徐茂成说着，他伸过手来想接过徐远身后的书包，被徐远拒绝了。

“我妈真是的。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徐远虽然口上这样说，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却体会到什么才是伟大的爱啊。

有父亲在身边，再黑的夜也不会害怕。徐远走在父亲后面，他能感觉到父亲很疲惫，到了收割的季节，父亲肯定又开始不辞辛苦的收割着一年的全部希望。今天也不例外，父亲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徐远心中有点苦涩，问道：“爸，今年收成怎样？”

提起收成，徐茂成感到很兴奋，咳嗽了一声，说道：“今年的庄稼不错。黄豆颗粒很大，颜色又好看，咱家估计能打三石多，应该有五百斤吧，每斤按照去年的价钱二元计算，光黄豆就能卖一千块。洋芋已经全部挖完了，尿素包装了三十包，咱们一年吃饭需要十包左右，今年准备把剩余的全部制成粉条，拿到集市上卖，我估计也应该能卖一千多元吧。你不知道，现在咱们农村的洋芋粉条，城里人愿意花大价钱买。其它零碎庄稼，绿豆、豇豆、软糜子等也都收割回去了，现在只剩下地里的玉米还没有收拾回去。”

“这次放七天假，咱们从明天就开始剥玉米。咱家那几块玉米也能卖一两千吧？”徐远此时恨不得马上天就亮了，一块跟着父亲收割那几块玉米。

“应该差不多。每年都能有今年这样的收成，不要说你妈看病需要的钱，就是你上学的生活费也不成问题。你不知道，咱们家和你哥家的苹果树已经结上苹果了，这个时候已经熟了，个大皮薄，吃在嘴里又脆又甜，新品种苹果就是和原来的老品种不一样，并且卖价也高，一斤可以卖到七八毛左右，苹果比鸡蛋都贵了。现在看苹果树上的花芽，明年接的苹果应该不少。咱们家的生活算是有了盼头了。”徐茂成说到苹果树，他走起路的步子也似乎有劲了。

徐远一边听着，心中也跟着父亲高兴。这可是父亲和哥哥致富奔小康的全部希望，这也是哥哥徐平回到村子后做得重要选择，近几年别的年轻人进城都挣了钱，他的内心里肯定有压力，他没有放弃，现在到了收获的季节，虽然成果较少，但是苹果树在生长，一年要比一年强。

“真是太好了。如果等到苹果树大挂上果，你就不要种那么多的地了，我妈身体不好，你一个人太辛苦了。”徐远知道这样劝说父亲没有多少效果，但是嘴上还是说了出来。

“恐怕是以后要种地，也没有多少地可种了。”徐茂成有点惋惜地说道。“怎么了？”徐远没能立刻理解父亲所说的话。

“最近中央出台一项新政策，咱们大西北要实施退耕还林，你三爸徐主任已经召开村民大会对这项新政策进行了传达。山上的地以后都不能种庄稼，要栽树，可以栽经济林，也可以栽用材林，政府按亩数给钱。你说咱们这里的山上栽上树，就真不会刮黄风、下大雨了吗？这地要是没了，农民一天干什么呢？”徐茂成基本上把退耕还林的政策给徐远讲清楚了，可是他的心中还有疑问。

“没想到这项政策会执行得这么快，刚从电视、报纸上看到过，一转眼就来到咱们最偏僻的沟里。这下你总算以后不用种那么多的地了，这些年把你累得要死要活。”徐远感慨中央政策执行的速度，也为父亲以后不再种那么多的地感到高兴，他接着说：“退耕还林的目的是为了恢复植被，改善生态环境，防止水土流失。等到大西北的山头上全部栽上了树，生态环境就会慢慢好起来，春天不会刮黄风，夏天不会发大水，也不会再发生把咱们庄的大坝冲毁的事情了。至于你说的农民没有地了，他们干什么，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你应该最清楚，种地一年能收入多少钱，咱家十来亩苹果要是都长成大树，你想能卖多少钱，人还有没有种地的时候辛苦。所以，现在的社会不是广种田，而是应该合理利用每一寸土地，科学种田，高效收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