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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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纱“呸”了一口说:“三弟,你快给我住嘴,这话逞逞口舌之勇就行了,可别回去给妈说,要让他们知道你居然对一个佣人起了这种心思,看不打断你的腿。”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家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可真能自娱自乐,自抬身价的,漫说只有一个沈奕雄了,即便是来一打他这样的纨绔子弟,又怎能比的上沈奕可的一根脚趾头?

千姑姑一看话题都快偏到沟里去了,赶紧拉了回来。只见她走到沈奕可的面前,说:“大少,依你之见,这事该怎么处理?”

沈奕可淡淡地说:“幽幽阁一直都是千家的领域,还是请妈看着处理吧。”

那千家主母一看大少如此抬举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草草收场了,沉吟了一下,便说:“不如这样吧,欧阳美人毕竟是大少的女人,既然证据不足,就暂时不用处罚了。至于这个涉嫌的小佣人,就先关押在幽幽阁等候处理吧。然后呢,再给这个……叫何西的小丫头几天时间查出真凶。查出来就皆大欢喜,查不出呢,就依碧朱说的那样,把她们统统拔舌废手,丢出幽幽阁就可以了。”

千姑姑说:“好,就依主母所言,那就先把洛英关到后山去吧。至于其他人,因不是直接的嫌疑人,就暂且不处罚了。何西,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如果过期还查不出真凶,那你就要接受拔舌废手的酷刑,你敢不敢赌这一局。”

我不禁缩了缩脖子。这两只老狐狸果然又狡猾,又阴毒。即便是福尔摩斯亲临现场,一个礼拜之内也不一定能破了这个案子呀,更何况我一个籍籍无名,毫无经验的凡夫俗子呢?而且,她们为了不让我继续咬之绿,还故意把欧阳玉儿也一并给释放了。我要是再坚决要求所有人一块处罚,那好不容易脱困的欧阳玉儿肯定又会惨遭牵连。

张小风曾经说过,那后山魑魅魍魉,阴森恐怖,是专门惩罚犯人的地方。可现在洛英尚且没有被定罪,却要被她残忍地丢到上面去,别说一个礼拜了,估计不出三天,她就得活活吓死。

洛英紧张地拽住我的胳膊,哭着说:“何西,我不去后山,我不去后山。”

可她毕竟人微言轻,那样的诉求轻飘飘地回荡在大厅里,连半点涟漪都没有泛起。

我正寻思着用什么样的措辞让千姑姑改变主意,之前被我教训的沈奕英终于逮到机会成功补刀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别人是困难了一点,但这位小姐如此聪明,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大哥,你说呢?”

沈奕可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依然沉默不言。

今天的沈奕雄却不知在抽什么风?处处都想维护着我,沈奕英话音刚落,他又跳起来开始抱打不平了。“二哥,你不要胡说好不好,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能破得了这个案子吗?”

又抬头看向千姑姑说:“姑姑,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一个小姑娘,难道还会有通天的本领不成?你就给她一个礼拜时间捉拿真凶,这不等于间接地想把她一块处死吗?姑姑,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多宽限一点时间吧。”

千姑姑本来就存心刁难我,又岂肯因为他的求情改变初衷呢。当下便冷冰冰地说:“三少爷,你可看清楚了,这里是幽幽阁,连大少都会对我们千家人礼让三分?你凭什么要跳出来对我指手划脚。再说了,本来这件事就是那个丫头强制出头的,我们又没有逼她。”

沈奕雄大怒,刚要再说什么,却被沈奕英强制性地按回了座位上。

我本来还想着字斟句酌,用最和缓的语气让千姑姑改变主意呢,可目前看来,似乎不太可能了,她连堂堂三少都毫不客气地回绝了,更何况是我这个她讨厌至极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沈奕纱说:“姑姑不要生我弟弟的气,毕竟,这小丫头在他心里是有些不一样的。这样好不好,你多给这小丫头一点时间,半个月,就半个月吧,这样既显得你仁慈,又顾全了我们的面子,好不好?”

千姑姑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既然少爷和小姐都为她们说话,我就把时间宽限到半个月吧。”

可此刻,我心里却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绝不能拖延太多的时间,洛英那么胆小,如今被孤零零地丢进后山与鬼魂作伴,与她而言,估计比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还要残酷几分呢,至少,监狱里还有活人的气息。

我心一横,便说:“姑姑,不必了,就给我三天时间吧。三天之后,如果我还找不到真凶,愿意接受惩罚。”

千姑姑一拍大腿说:“好,痛快,就给你三天时间。”

沈奕雄和沈奕纱则都忍不住“啊”了一声。而碧朱却笑着说:“小四,三妹,瞧见没有,难为你们给人家求了半天情,可人家根本不领你们的情呀。”

我根本不理会他们的风凉话,就三天,我就只让洛英在那个鬼魂飘荡的地方待三天。如果能破案就破案,如果破不了,我就带着她逃走。那么凶险的迷雾山林我们都逃出去了,我就不相信逃不出古宅的手掌心。

可一念未了,便听到那沈奕英故作随意地说:“姑姑,我刚才和大哥,三弟在风景如画的幽幽阁游玩了一圈,发现哪儿都固若金汤,只唯独那古墙,需要加强防守呀,若不然,我担心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攀爬古墙,私逃出去。”

千姑姑会意,立刻大声命令:“所有人注意,从今日起,把守好幽幽阁的围墙,若发现有人爬墙,立刻打断双腿。”

我恨的眼冒金星,手脚发冷,真想冲过去把这沈家二少那副儒雅皮囊撕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住了一只毒辣丑陋的黑山老妖?

千姑姑的寿宴就这样的不欢而散了。兀自哭哭啼啼的肖美人被抬回了阁楼,而洛英,也被几个下人连拖带扯地带去了后山。

许是怕我担心难过,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死死地咬住嘴唇,竟连一句哀求的话也没有再说。

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洛英,关键的时候还是相当坚强勇敢的。

被刘小月拉着离开时,我又下意识地看了沈奕可一眼,他依旧在慢悠悠地品茶,那姿态飘然,俊美无双的样子,依旧像云雾缭绕的九天仙人,难以琢磨,难以靠近。

被刘小月带回阁楼的我,虽免不了遭受一顿奚落责骂,但至少也不会有太过糟糕的事情发生。但可怜的洛英就不一样了,一想到她被那些人带进荒凉可怕的后山,身边都是张牙舞爪的各种厉鬼,我就觉得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这天晚上,竟是难得的宁静,一轮明月被窗前的树梢牢牢绊住,只得把清冷如水一样的月色聚拢到我这白色的卧室里面。

满满一室荒凉至极的凄绝苍白,让我更加的坐卧不安,心神难宁。

趁着楼上刘小月终于进入了梦乡,我蹑手蹑脚地爬出窗口,悄悄地向后山走去。

那座恐怖的后山在月光笼罩之下,越发显得诡谲莫测,阴森可怕。而那条通向山中的石径看起来也是那样的飘忽不定,像根随时都会被风吹断的丝带一样。

仿佛是为了渲染后山的恐怖氛围,这个地方连路灯都没有一盏,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在羊入虎口。

我也想过退缩,可一想到洛英正孤零零地缩在这黑漆漆的人间炼狱里,我就不允许自己当缩头乌龟。为防万一,我还特意捡了根腕口粗的木棍,准备遇鬼杀鬼遇神杀神。

可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走出来一个颀长的身影,直直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怎样征服那座黑黢黢的后山了,怎么会料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还会冷不丁地跳出一个人来?当下便惊呼一声,“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来人冷“哼”一声,说:“就这胆量,还准备只身一人去上后山?何小姐,你到底哪来的勇气呀?”

我愕然地抬起头。果然是他,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的西装,俊美的五官在月光的渲染之下,犹如一朵幽幽绽放的圣洁莲花。

他居高临下盯着我,一丝愠怒,半缕关切,游鱼般在他幽深如潭的眼眸中一闪即逝。

我顿时又很没出息地脸红起来,一颗心“咚咚”狂跳的跟穿越隧道的火车一样,铺天盖地的都是震耳欲聋的隆隆巨响。

他把手伸向我,说:“起来。”

我像没有行为意识的傻瓜一样,乖乖地把手放进他的手心里。那略略有几分粗糙的掌心,像猫咪的爪子,七上八下却又熨帖无比地撩拨着我那奄奄一息的小心脏。

他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叹口气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幽幽阁,是隔绝与世的荒郊野外,是千家只手遮天而我根本无能为力的地方,你……你能不能给我,消停一些。”

说这番话时,他眼底堆积着一团让人永远也看不清的忧伤和孤独,看起来是那样的令人心疼。 我顿时愣住了,难道,我为洛英的强自出头,让他平添困惑和烦恼了吗?难道我在他的心底,也不仅仅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吗?

他又说:“你喜欢当好人那也罢了,可为什么还逞强只要三天的时间呢?难道三天之内,你就能知道谁是真凶吗?”

听着这带着关切的埋怨,我只觉得浑身暖洋洋地犹如泡进了温泉之中。当下便毫不设防地说:“老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能查就查,查不出来我就带着洛英逃跑,反正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她住在山上长达半月之久。”

他哭笑不得地说:“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嗯。”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古宅的周围,不但有重兵把守,且还有各种暗器陷阱,你觉得你们能逃的出去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顿觉脊背发寒。我料知古宅的周围一定会有人把守,可没想到还会有暗器和陷阱?看来,除了绞尽脑汁地破案,我根本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他瞪着我说:“现在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吧,还不快回去想办法去?”

“可是……可是洛英还在里面呢?她一个人呆在山上,吓也会吓死的。”

“那又怎样?难道就因为怕她被吓死,所以你就准备上去和她一起死吗?”

“可是,可是……。”

“回去。”

看着他那张陡然间严肃无比的脸庞,我不敢多言,便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他见我不再坚持,便转过身,径直向后山走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不让我一个人孤身涉险,怎么自己反而要往那地方去呢?

我快走两步,跟在他的后面说:“老板,老板,你去哪里?你不是说危险吗?怎么自己反而还要去?”

他回过头,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不是让你回去吗?怎么又跟过来了?”

我固执地看着他,不解释也不离开。

他叹口气,又慢慢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涩香,像一条隐形的丝带,束缚着我的脖子,让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你不要问我那么多为什么?我没有跟人解释的习惯。这里是后山,你不应该呆在这里,听话,快回去吧。”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难道就仅仅是为了阻拦我上山吗?”

我番话说得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哑然失笑起来,开什么玩笑?他要对我这么上心,又怎会接二连三地欲把我拱手送人?又怎会疾言厉色抵欲把我拖进后山活活打死?

可是,我话音刚落,却听到一个清晰的音节果断地从他嘴唇里滑了出来。

“是。”

短短一个字,竟让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他说“是”?他居然毫不避讳地说“是”?他竟然舍弃大少之尊,为了我站在这山坡前孤零零地等了几个小时?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喜悦的想要手舞足蹈,一时感动的又想泫然欲泣。为了掩饰情绪上的波动,我赶紧垂下头,下意识地又想要去啃着自己的手指头。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嗔怪地说:“多大了?怎么总是啃手?”

手指触碰在一起的地方,酥酥的,麻麻的,电流一样“嗖嗖”地窜过我的身体。我痴痴地盯着我,像被人摄走了魂魄,竟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温柔的月光之下,他那双远山含黛般的眼睛似乎也和我一样,陷入到一片不可自抑的意乱情迷之中。但当我心如擂鼓般希望被他拥入怀中,再来一次天翻地覆般的激情热吻之时,他却又硬生生地移开了目光,语气低沉而又沙哑地说:“我说过,不要爱上我。”

说着,松开我的手,转身就向那座后山走去。

望着月光之下那略显萧条的背影,我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揪起来甩出了躯壳一样,突然就空荡荡地无所凭依了。

我不假思索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后背,一声哽咽,终于破喉而出。“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都在想除掉你?”

他一动不动地任我抱着,任我无声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白色的西装。

良久,才转过身,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沙哑着声音说:“明知道毫无结果,何必要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我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他却猛然挣开我,快步向后山走去了,那抹白色的身影,跟暗夜里面的幽灵一样,“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早上,我洗漱完毕,然后对刘小月谎称去食堂打早点,便匆匆离开了45号阁楼,再次向后山进军了。

无论如何,我必须去一次后山,一来是为了稳住洛英的情绪,二来,我很想知道养尊处优的沈奕可为什么放着温柔乡不住,偏偏要往那么荒僻的山上去?

为了确保万一,我依旧在入山的路口捡起一根木棍,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面。

已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了,但这座后山,却仿佛笼罩了一层冰雪似的阴冷彻骨。而那一棵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树,更为这片阴冷增添了几分诡秘气息。偶尔几声乌鸦惨叫,便会引来一阵悠远且又恐怖的阵阵回声。

深奕可说得对,我要是晚上进来,估计此刻的我早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我深深地做了一次长呼吸,攥紧木棍,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

等我爬到半山腰时,终于看到一座废弃的荒宅。

这座荒宅的木门年久失修,朱漆剥落的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阵风掠过,没有上锁的门楣就跟着“吱呀”乱晃,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似的。

我不能肯定这所破旧的房子就是关押洛英的地方,但既是搜查,自然不能错过每一个可能。

可当我推开房门,却猛地又愣住了。这座被荒置的宅子,居然还模仿了幽幽阁的格局,大门套小门,回廊绕回廊,就跟一没落的豪门贵胄似的,到处都散发着一种繁华不再的荒凉和悲伤。

等我推开最后一扇院门的时候,又是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愣。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修整的井然有序的农家小院,三两只灰色的野鸡,正悠然地在几陇绿油油的蔬菜前低头觅食,而院子中间的晾衣绳上,红色的床单正在随风飘扬。

我那颗紧张的一塌糊涂的心,一下子舒缓了下来。只要有人的气息,我就不觉得那么恐惧了,最起码,我也可以赖在这里讨口水喝,顺便再打听一下洛英的消息。

精神一放松,我顿觉浑身酸疼的跟快要散架似的。我再也顾不得其他,走进院子里,在廊檐下方那张木色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藤椅上铺了一张薄薄的毛毯,软软的,暖暖的,舒服无比。

我索性敞开四肢,大大咧咧地仰躺了下去。

突然,一个声音问:“你是谁?”

虽然我笃定此处有人,但猛不丁听到人的声音,还是把我骇了一跳,我忙不迭地从藤椅上弹了起来,看向了声音的主人。

稀疏的阳光之下,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妇人提着一个盛满了清水的水桶,正满腹狐疑地盯着我。她的脸上虽然布满了沧桑和风霜,但不难看出来,年青的时候,也是位姿色上乘的美人儿。

我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阿姨,我叫何西,是幽幽阁的下人,我来这儿,是想找一个叫洛英的女孩。”

中年妇女越发疑惑了,皱着眉头:“那女孩?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我这人绝不是那种对人没有防范之心的直肠子,但对着这个老妇人,我竟然把洛英被赶到这里的缘由一股脑儿地给倾倒了出来。

我自问我的描述已经足够一波三折了,但中年妇女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是一副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的样子。

但这样的她,却让我不期然地想到了一句话:简素如菊,淡然若水。

中年妇女听完我的讲述,指着这座宅院的正前方,说:“你去前面那座山坡上看看吧,那女孩,应该住在那里。”

我道了谢,扭头就要走,但眼睛的余光一瞥之下,却看到她弓着身子提水桶,已经累的满面赤红了。我想也没想地便走了过去,强行把水桶夺了过来,帮她送进了厨房里。

小厨房虽然非常简陋,但窗明几净,有条不紊,比起幽幽阁那宽阔冷清的大厨房,却更具备了几分温馨而又朴实的生活气息。

我走出厨房,再次向中年妇女表示了感谢,然后就匆匆地向宅院的前方走去。

走出这座空荡荡的荒宅,我极目远眺,果然在正前方的山坡上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了过去,却发现房门居然是锁着的。我索性大声呼喊:“洛英,洛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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