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姑姑冷声说:“你是在说,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在我的寿宴上动手脚了吗?”
青可越发的大汗淋漓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可是,除了我们自己阁楼自己煮的孕期营养餐,肖美人几乎很少吃过外面的饭,今天……第一次,就出了这样的……问题。”
姑姑转身对安医生说:“安医生,请你们仔细查一下,看看孕妇是不是因为中毒而导致的流产?”
安医生答应了一声,再次踩着那有点怪异的脚步走向了隔壁卧室。
千姑姑果断地取出胸前的迷你对讲机,冷静地部署:“通知所有安保人员,包围幽幽阁,没有我的允许,连苍蝇都不能飞走一只。”
幽幽阁的安保措施还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姑姑刚把对讲机收起来,外面已经“呼啦”一下涌进来一大批身穿黑色制服的年轻男子。他们呈包围之势,顿时把幽幽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凝重而又紧张的氛围,把周围的仆从杂役压迫的连大气都不敢出。而那几个表演戏曲的青衣,相互依偎在一起,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在这个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张小风还偏偏一个不小心,居然失声惊叫了一下。
本就心浮气躁的千姑姑听到她的叫声更加怒不可遏了,当下便骂道:“没用的东西,桃姐,红姐,给我好好地教训她一顿。”
立刻有两个中年女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正是我们刚进古宅时,给我们下马威的那两个满脸横肉的女人。只见她们一人拽住张小风的头发,一人左右开工,蒲扇般的大手,结结实实地扇了张小风五个大耳光。
张小风的嘴角都被扇出血丝来了,她捂着通红肿胀的脸颊,眼泪在眼圈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不敢贸然落下。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幽幽阁的人为什么都那么忌惮千姑姑了?果然够狠毒,够霸道。
再也没有人敢随便声张了。偌大的一个大厅噤若寒蝉,鸦雀无声,一阵阴风穿堂而过,激起了一阵冷彻心扉的彻骨寒意。
正当大家紧张的都快窒息的时候,沈奕可三兄弟却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沈奕雄一看到地上的血,就大呼小叫地嚷了起来:“怎么有这么多血?谁死了?”
千姑姑没有理她,径直走向沈奕可,愧疚地说:“大少,对不起,肖美人的孩子……没有保住。”
集万千希望与一身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正常的为人父母听到这个噩耗肯定会哀痛不已,可沈奕可竟丝毫也不以为然,四平八稳地走到主桌边,在自己专属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端起茶杯,悠然自如地喝了一口茉莉花茶。
漫说是那帮对他不甚了解的旁观者了,就连这段时间和他朝夕相对的千姑姑,面对着他这样的深沉如海,都禁不住手足无措起来。
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他不是在伪装镇定,也不是在故作高冷,他是真的不在乎。
仿佛这件事压根儿就和他毫无关系似的,半点也不在乎。
尽管我满脸都是沉痛的模样,但心里的窃喜,却早已经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了。我现在越发可以肯定,那个在美人堆里醉生梦死,放荡形骸的沈家大少,并不是此刻的沈家大少。
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他仍然是我心中那个清冷出尘,不染俗世烟火的高贵男子。
相比之下,沈奕雄就简单粗暴了很多,他皱眉瞪着地上的那滩血,连声嚷:“晦气,晦气……,真晦气……,哎,你们这帮人怎么回事?没看到大少在品茶吗?你们留着这滩血是为了倒他胃口吗?……还不快去清理了。”
几个粗使丫头立刻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拿来了拖把和毛巾,很快就把有些腥臭之气的地板清理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安医生从里面走了过来,他对千姑姑说,肖红玉的确是误食了堕胎药才致使流产的。
千姑姑的脸色顿时变的煞白,而沈奕可,却依旧慢悠悠的品尝着茶水,神情漠然的就跟在听一个一波三折的故事一样。
千姑姑说:“安医生,能检查出是什么食物掺杂了堕胎药吗?”
安医生摇摇头,说:“姑姑,那堕胎药剂量很轻,很难查出具体是什么食物掺杂的。看肖美人发作的情景,这堕胎药应该是前几天就已经掺杂在食物中放进去了,不过是到了今天才发作的而已。”
千姑姑冷笑一声说:“好,今天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下药的刽子手给揪出来。”
青可突然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尖声大叫:“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说着,愤怒地指着洛英。“就是她,就是她给美人下的药,三天前,就是她给美人送来了一碗燕窝莲子羹,还说是姑姑你亲手烹制的。自怀孕后,肖美人的饮食一直都非常谨慎,除姑姑你亲手做的食物和我们自己阁楼做的食物外,其他的东西一概都没有吃过。一定是洛英送来的那碗莲子羹,……一定是,我敢肯定,那碗莲子羹一定有毒!”
洛英一下子懵了,傻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欧阳玉儿却早已按捺不住地跳了起来,怒视着青可说:“胡说,你胡说,洛英是我的人,我们又没有私开小灶,到哪儿去给肖美人做莲子羹呀,你不要含血喷人。”
青可毫不怯弱,说:“举头三尺有神灵,洛英,你自己说,三天前有没有给肖美人送来一碗莲子羹。”
欧阳玉儿也瞪着洛英说:“对,你说,我什么时候让你送过莲子羹?”
洛英被这二人一逼,更加六神无主了,“我我我……”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青可冷笑一声说:“哼,做贼心虚。”
欧阳玉儿怒极,伸手就在洛英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怎么一到关键的时刻,就变成这个怂样了,你这样会害死我的,知道吗?”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刚准备上前去说两句公道话,却被刘小月猛然拽住了胳膊,看着她那双刀子一样凌厉的目光,我只得蔫蔫地停步不前了。
洛英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孱弱的双肩无助地抖动着,像凄风苦雨中飘飘荡荡的枯叶。她哽咽着说:“我……是送了莲子羹,可却是帮之绿送的,之绿……那天脚踝扭伤了,我主动提出……帮她的。”
此言一出,大厅的气氛就更加的阴森可怖了。
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千姑姑身边的之绿,倒也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是的,那天我脚踝受伤,是你主动请缨要帮我送莲子羹的,可在送羹的过程中,谁知道你会动什么手脚呢?”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如果那碗莲子羹真的有毒,也肯定是之前……就已经放进去了。”洛英语无伦次地说。
之绿说:“洛英,你的意思是说我提前把堕胎药放进去了是吗?哼,胆敢栽赃千家的的人,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她那平缓的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但听在我的耳里,却不觉就是一阵阴风阵阵,毛骨悚然。
千家主母一拍桌子说:“云溪,我不是提醒过你吗?不要随便什么货色都带进幽幽阁来,瞧瞧你找来的这些贱人,一个一个的都是这般奸诈狡猾。不能为我女儿保住子嗣本来就已经罪该万死,可她们居然还敢信口雌黄,栽赃之绿?之绿是咱们千家带过来的人,难道她会不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思?难道她还会往自家主子的伤口上撒盐吗?今天这事,你一定给我彻查清楚,一定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罪魁祸首给我千刀万剐了。我倒要看看,有我在,到底是谁敢给我女儿过不去?”
千姑姑近五十岁的人了,被千家主母当众数落,脸面上自然挂不住。当下便厉声说:“欧阳玉儿,你以为洛英把之绿拉出来当挡箭牌,我就可以不追究你犯下的罪行了吗?来人,把这对狠毒的主仆拉下去,直接送到警察局去。”
立刻有三四个保镖冲了进来,拖住欧阳玉儿和洛英就往门口走。
洛英就跟吓傻一样,只是任由那几个保镖薅住头发,神情木然地被他们一步一步地拖了出去。
欧阳玉儿凄厉地大叫:“大少,大少……救命,我真的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可那位大少就跟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只是轻轻地摇晃着茶盅,悠哉悠哉地品尝着茉莉花茶的淡淡清香。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任它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不到万不得已,你永远也别指望他会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可是,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洛英就这样被人拽住头发,一步步地拖向那难以预测的深牢大狱。我猛然甩掉刘小月的胳膊,大声说:“等一下。”
我的声音刚一出口,连自己都忍不住吓了一跳。竟是从没有过的高亢,清亮,中气十足。
那几个拖人的保镖被我这突然爆发的声音给吓了一跳,都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趁着他们愣神的那一刹那,我立刻跑过去,从他们的手里把洛英夺了过来。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拼着自己的性命不保,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主仆被人冤枉致死。目前,摆在桌面上的证据显然已经不能让她们全然而退,那么,我只要这湖水彻底的搅浑了,然后再把所有的相关人等都拖进这浑水里,如此这般,说不定还能险中取胜。
我拉着洛英,走到那一帮头面人物的面前,装出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笑眯眯地说:“主母,姑姑,三位少爷,可不可以让我理清了头绪,再把她们二人带走?”
千家主母打量着我的样子,极其不屑地对姑姑说:“这小佣人倒是很有姿色,可凭她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强自出头?”
千姑姑深以为然,刚要喝令我退下,我却已经先她一步开口说话了。“主母,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们草率定罪让真凶成了漏网之鱼,从此以后后院不宁,家宅难安,那才是真真正正地给千幽夫人添堵呢。你作为母亲,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焦头烂额吗?”
我又看向千姑姑,说:“姑姑,你协助夫人掌管幽幽阁,一向劳心费神,鞠躬尽瘁,难道你就愿意草草结案,让真凶继续留在后院兴风作浪吗?再则,那真凶给肖美人下轻剂量的堕胎药,根本就是算准了时间让她在你的寿宴上流血堕胎,如此处心积虑,分明就是要故意寻你的晦气,难道你就不想缉拿真凶,替自己好好地出口恶气吗?”
见两个老狐狸被我的这番话镇住了,我又赶紧说:“既然大家目标一致,都想要抓住真凶,为什么不肯放下尊卑观念,让我这个佣人好好的帮你们理一理这件凶案的可疑之处呢?”
千姑姑挑了挑眉头,意味深长地说:“何西,你小小年龄,倒是头脑清晰,口齿伶俐呀。”
我老实不客气地说:“多谢姑姑夸奖,我也就是凭借着这些与生俱来的优点,想要斗胆替洛英她们讨一个公道。”
千姑姑慢条斯理地说:“那么以你看来,洛英和欧阳玉儿不是真凶?”
“当然不是。”
“为什么?”
“很简单,没有作案动机,也不具备作案的条件。”
“那好,你现在马上告诉我谁是真凶,我立刻就放了她们主仆两人。”
现在?马上?这老女人估计是一时抽风把我当成福尔摩斯了,开玩笑,但凡是我能得到福尔摩斯的一半真传,这会儿早已经是一家私人侦探所的小老板了,还用得着呆在这个鸟地方担惊受怕吗?
但当下的情景,我要不乌七八糟的来一番强词夺理,恐怕不止是我,就连刘小月都难逃池鱼之殃了。
我不慌不忙地看着千姑姑,说:“姑姑,谁是真凶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我绝对可以用性命担保,欧阳玉儿肯定不是真凶,洛英更不是。”
千姑姑深深地盯着我,阴冷的寒光差点把我腿上的关节炎给诱发了出来。我很清楚,跟这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贴身肉搏,只要是稍微露出一点点心虚,我就会全盘皆输。
所以,我笑吟吟地盯着她,以自己伪装出来的稚嫩和单纯,一点一点的化解了她眼中的刀光剑影。
之绿在旁边按捺不住了,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她们不是凶手呢?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说:“很简单呀,欧阳美人如果想害肖美人,又怎么可能让洛英去送莲子羹呢?这不是明摆着要昭告天下,她活腻歪了吗?”
千姑姑说:“所以呀,她才要下慢性药,以为三天后药性发作,就可以开脱罪名了呀。”
“姑姑,现在的医疗条件这么先进,什么样的堕胎药能逃过医生的法眼?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小屁孩都知道,欧阳美人年长我几岁,又岂会不明白?”
千姑姑略一沉吟,突然话锋一转,直指缩在我身后的洛英。“如果不是受欧阳玉儿的指使,那洛英为什么要在那碗莲子羹里下毒呢?你来告诉我,她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才去干那么歹毒的事情呢?难道她一个要姿色没姿色要能力没能力的下人,也妄想击垮肖美人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洛英在后面使劲拽我的衣袖,在我耳边低声说:“是之绿,真的是之绿。”
我反手捏住她的胳膊,示意她噤声。然后上前一步,说:“姑姑,连你都知道她一个平庸的下人没有任何动机加害肖美人,何必要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就是下药之人呢?再说了,那碗莲子羹有没有毒,本身还是一个未解之谜呢?你怎么能凭借青可的一面之词,就认定那碗莲子羹一定被人动了手脚呢?”
千姑姑不耐烦地说:“可洛英若不是心虚,为什么还妄想把之绿拖下水?”
“姑姑,主母,你们误会了,洛英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谁拖下水,她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当日的那碗莲子羹,的确是她代替之绿送过去的,这一点,之绿不是已经亲口承认了吗?”
千家主母不耐烦了,皱着眉头说:“真够麻烦的,依我之见,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过一个。不管这主仆有没有下药,但既然她们没有有力的证据为自己开脱罪名,不如就先打发进监狱让警察慢慢审问吧。”
我不卑不亢地说:“既然主母准备错杀一千,就应该把所有相关的人员都打发进监狱,一了百了,永除后患,不是更要简单痛快吗?如果单单惩罚欧阳美人主仆,恐怕难以封住悠悠之口呀。”
“所有相关的人员?”千姑姑哭笑不得地说:“那碗莲子羹还是我亲手熬制的呢?难道也要把我送进监狱里吗?”
我偷偷地看了一下坐在主座上的沈奕可,依旧那么优雅,高贵,宛若天人。和无视其他人一样,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我一眼。
可不管是以前心狠手辣的他,还是此刻冷漠无情,高不可攀的他,只要静静地坐在那儿,我都觉得亲切温暖地像有人在我的背后撑起了一把保护伞。这种感觉很盲目,却又莫名地坚不可摧。
所以,我冲着咄咄逼人的千姑姑甜甜一笑,不慌不忙说:“姑姑,你德高望重,我自然不敢牵连你。但我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却很想再重申一件事情。当初过迷雾山林时,我们一行近三十个人,最后死的只剩下寥寥几人,可怜那些正当青春的妙龄女孩了,连大少的面都没得及见到,就那样命丧黄泉了。那时,你给我们说穿越迷雾山林是古宅由来的规矩,但凡签过合约的人都要无一例外地经历九十一生。好吧,我们尊重古宅,不敢再有任何质疑,可现在呢?你们并没有确切证据就要把欧阳美人主仆打进大牢,如此草菅人命,难道也是古宅由来的规定吗?”
千姑姑没料到我会再次提起迷雾山林,一时理屈,便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而在场的诸位听说过迷雾山林时居然丧失了那么多条生命?皆是一阵骇然变色。
趁着大家的同情之心正在往上飙升,我又不失时机地说:“主母,姑姑,我们虽然都是佣人,却不是卑贱如草芥的蝼蚁,还望你们能够在这件事秉公处理,给我们大家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
千姑姑盯着我的眼神,越发得幽深而又阴冷了。我甚至能感觉那毒蛇已经探出头来,正贴着我的脸颊吐着猩红的信子。
良久,她才一字一句地问:“那依你之见,这事该怎么处理,才是公平公正?”
“何西斗胆建议,如果要放,把大家都放了,然后再慢慢地追查真凶,如果要抓,就要把所有的相关人员都抓起来,以彰显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也包括之绿?也包括我吗?”
这从齿缝里钻出来的声音,让我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但考虑到洛英的安危,我只得镇定自若地说:“是。”
一直在旁边看大戏的碧朱忍不住插话说:“姑姑,这小丫头可真是大胆包天呀,连您老人家都敢威胁?假以时日,等年岁再大一点,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依我看呀,为免后患,还是拔掉舌头废去手,直接扔出古宅去得了。”
沈奕雄陡然提高了声音说:“二嫂,嘴下积点德吧,她还只是个孩子呢。”
碧朱摸着自己嘴边的那颗黑痣,咯咯娇笑着说:“哦,我差点忘了,三弟对这小女孩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就要讨回兰苑当小老婆去呢?算了,算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沈奕雄的脸顿时胀红一片,恼羞成怒地说:“二嫂不必作践人,我要娶,就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娶她当老婆。你以为我是大哥呀,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