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出风头的姬幻儿像舞台上谢幕的演员一样,先对着各位头面人物优雅地说了声“献丑了。”然后又走到千姑姑面前说:“姑姑,幻儿实在想不出送你什么礼物好?只得去曲艺廊和几位姐姐排练了这首乐曲,特意为你的寿辰助兴,还望姑姑喜欢。”
千姑姑说:“姬美人总是这样别出心裁,好,很好。我很喜欢。”
千家主母说:“姑姑找来的这个女孩,倒是个内外兼修的玲珑之人。”顿了顿,又看向了其他几位美人说:“你们几位呢?可准备什么礼物了吗?”
肖红玉骄傲地摸着自己的小腹,慢悠悠地说:“对不住呀千姑姑,肚子里的这小家伙每天把我折磨的够呛,我实在分不出心思再为你准备礼物了。还望姑姑能体谅我孕期辛苦,不要怪我不懂礼数。”
千姑姑面无表情地说:“肖美人不必这么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送给我们整个千家的大礼,我感激你还不及呢,怎么还会怪你呢?”
欧阳玉儿盈盈站立起来,巧笑嫣然地说:“姑姑,为了给你助寿,我也给大家表演一个舞蹈吧。”
千姑姑点头说:“有心了,那就请欧阳美人开始吧。”
欧阳玉儿从容地除去了外面的黑色长衫,性感且又曼妙的妖娆身姿就跟遮挡不住的满园红杏似的,争先恐后地想要从那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裤里挣脱出来。
她面向那些红衣女郎,神态恭谨地说:“各位姐姐,可不可以给我弹奏一曲夕阳箫鼓?”
那几位红衣女郎点了点头,一曲略带忧伤的古典乐曲便从她们的手下缓缓地流淌出来。
欧阳玉儿踩着节拍,从头顶到脚踝,似乎每一块骨节都开始随着音乐摇摆起来,时而翩跹犹如云中精灵,时而狂野犹如野兽出笼。那柔软而又灵敏的身姿,不停地转圈,飞旋,正当大家恍惚间觉得她要化成一只凌空飞舞的蝴蝶,眨眼间就不见踪影的时候。她突然风停雨住,娴雅如水般静止不动了。
而此时,琵琶曲的最后一个音节也如风中的叹息似的,很快便消失殆尽了。
大家痴痴傻傻地愣了好大一会,才如梦初醒般鼓起掌来,很显然,比起姬幻儿演绎的笛声双重奏,欧阳玉儿的舞蹈却更胜一筹。
欧阳玉儿虽然跳舞跳的足够惊艳,但行事终究没有姬幻儿来的那般练达成熟。一曲完毕,根本不理会包括千家主母在内的诸位头面人物,只看着沈奕可娇羞一笑,身子一拧,便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千家主母毫不客气地点评着:“美则美矣,只是太过小家子气了。”
千姑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小月已经捧着一个成色通透的玉镯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了,“姑姑,我知道姬美人和欧阳美人一定会表演才艺给你助兴,所以我不想再走她们的路线让你生厌了,这个玉镯,是我原来在凤凰城的时候花光所有的积蓄买来的,一次也没有舍得戴,请你收下吧。”
千姑姑接过玉镯,迎着光线看了一会水头,惊讶地说:“姬美人,没想到你一个平民的孩子,竟会拥有如此价值不菲的玉镯?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不觉得可惜吗?”
刘小月说:“姑姑这话太过见外了,承蒙你当初不嫌弃,把我带进了古宅,这份大恩大德,我始终铭记于心,不过是区区一个玉镯而已,又怎能代表我的感激之情,请姑姑千万不要拒收。”
看的出来,千姑姑相当喜欢那个玉镯,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了一会,便让之绿收藏了起来。
这刘小月还真是大手笔。我记得当初给她收拾皮箱的时候,就曾发现一块蓝色丝绒布包裹的玉镯,当时她跟心肝宝贝似的,立刻小心翼翼拿了起来,警告我说:“小西,这可是价值上百万的东西了,你可千万不要碰坏了。”
可没想到,转眼的功夫,她就把这个贵重的东西转手送给了千姑姑?她的心思我懂,这千姑姑虽名为千幽夫人的贴身佣人,但却直接操纵着各位美人的生杀大权,甚至连千幽夫人,都像个被她操纵的傀儡。因此,刘小月才要不惜一切代价,牢牢地抱住她的大腿。
说来也奇怪,这刘小月既没有表演过人的才艺,也没有凸显性感的身材,单单只是走到主座前面,落落大方地送了一个玉镯而已,却已经引得沈奕英,沈奕雄双眼痴迷,险些失态了。
就连一直都表情淡然的沈奕可,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但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的东西,与其说在迷恋,不如说是在谴责和厌恶。
刘小月退下后,千幽夫人看向了一直在身边默默不语,仿佛空气一样的李梅,说:“李美人,你要表演什么才艺吗?”
李梅腼腆地摇摇头,俯身对着千姑姑深深一揖说:“姑姑,对不起,我出身贫寒,既没学过什么才艺,也没有积攒什么钱财,所以……,我……。”
那吞吞吐吐,而又不胜凄楚的模样,端的是一个弱不胜衣,惹人爱怜。
李梅曾经开诚布公地对我说过,她从小就特会装,我一直都不以为然,可直到今天我才领会到,她不仅仅是会装,她简直就堪称装逼的鼻祖。明明没有什么哗众取宠的利器,却偏偏用这教科书般的演技,硬生生地碾压了其他的美人用心良苦,轻松至极的赢得了千姑姑和千幽夫人的共同怜惜。
千幽夫人拉住她的手,温柔地说:“李美人不必内疚,姑姑不会怪你的。”
千姑姑更是难得一片慈爱神色,说:“李美人,你回头去我那里一下,我也给你选几件珠宝佩在身上,虽出身不好,但也别在她们面前白白地矮了气焰,毕竟,你也是我亲自挑选的美人嘛。”
言谈之中,俨然已经把李梅当成了心腹知己。所以说嘛,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接下来,曲艺廊的那几个红衣女郎又弹奏了一首琵琶曲,结束后,沈奕雄笑着说:“曲艺廊的表演固然精湛,但比起我大哥弹奏的钢琴,却还是稍逊一筹。”
千家主母笑着点头,说:“奕可,我也好多年没听过你弹钢琴了,今天适逢姑姑生辰,不如你也来演奏一曲,为姑姑贺寿吧。”
我正担心桀骜不驯的他会断然拒绝,却没想到他已经文质彬彬地站了起来,痛快地说:“好呀,来时匆忙,我也没给姑姑准备什么礼物,这首曲子,就权当是送给姑姑的生日礼物了。”
话音刚落,早有眼明手快的佣人抬上来了一架白色的钢琴。
沈奕可仅仅只是走向钢琴,缓缓落座,还没开始弹琴,那优雅清贵,温润儒雅的翩翩风姿,就已然已经令人神魂颠倒,血脉贲张了。
这妖孽,真真是上帝派来让女人欲生欲死,疯狂崩溃的。
为了防止自己心神失守,再次滔滔不绝地流下鼻血,我使劲儿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可疼痛刚把我拉回了现实之中,却又被一阵缠绵悱恻,直击人心的天籁之音给拖进了如梦似幻的云雾之中。
风小雅的古筝也算是一绝,姬幻儿的横笛,红衣女郎的琵琶也令人惊艳,可这些和沈奕可弹奏的钢琴比起来,顿时被甩出了几条街开外。
只是那样的蜿蜒曲折,只是那样的低沉忧郁,引领着人们放下疲惫,走向空灵,走向静谧,突然之间,静谧散去,波涛怒吼,天翻地覆,坍塌的泥沙,厚重的乌云,顷刻间搅拌在一起,呼啸着把天地万物一点点撕碎。
正觉肝胆欲裂,突然风停雨住,星空迷离,月色朦胧,有一个陌上如玉的绝色公子,正端坐在船头,轻轻地拨弄着琴弦。十指之下,眉头之上,似有诉不尽也道不完的万千感伤。
一声叹息,颤巍巍地随风而去,渐行渐远,再难寻觅。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直到沈奕可起身走回座位上,围观的人们才如梦初醒般,热烈地鼓起掌来。
而我,却偷偷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我从来就不通音律,且也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沈奕可的琴声,却让我难受的想要放声大哭。因为我读懂了那琴声里包含的无奈,伤感,悲愤和痛苦。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衣物里面,包裹了一个迷茫且又忧伤的无助小孩。
正午,寿宴开始,而我们这些下人,也退下去暂时休场了。
去厨房吃过饭后,我仍然沉浸在沈奕可带给我的忧伤之中,始终觉得胸口憋闷,郁郁寡欢。洛英见我无精打采,再次怂恿着:“走吧,何西,我们溜出去玩一会去。”
我摇头说:“不敢,万一被老崔发现我们瞎溜达,肯定又会跳出来指手画脚的。”
“拉倒吧,今天千姑姑生辰,老崔他们那帮眼线早已经被调进幽幽阁负责招待贵宾去了,哪有功夫理我们呀?”
可我还是犹豫不决,唯恐一时大意再捅出了什么篓子?毕竟,这里是卧虎藏龙的古宅,谁知道会冷不丁地再跳出一个什么世外高人呢?
洛英被刚才的氛围憋屈的都快浑身长毛了,见我犹豫不决,便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说:“何西,这样吧,咱们从竹林的小道溜出去攀墙怎么样?这下子你总不会拒绝了吧。”
所以说我这人天生就做不了淑女,一听说攀墙,浑身的毛孔都舒展了开来。那种酣畅淋漓地全力冲刺后,然后端坐在墙头看万物臣服在脚下的感觉,简直太刺激,太让人迷恋了。
且眼下正如洛英分析的那样,所有人都聚在幽幽阁,整个后院都疏于防范,若此刻还不抓紧时间痛痛快快地活动一下快要生锈的筋骨,更待何时呢?
我屁颠屁颠的刚跟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考虑到了另一种隐忧:万一寿宴结束,我们不能及时归位怎么办?
洛英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呵呵”一笑说:“放心吧,我刚才悄悄问过之绿了,她说寿宴要到晚上十点才算正式结束呢。那些人吃过饭后,要听曲,要打牌,哪里有功夫理会我们这帮无足轻重的下人呢,走吧,走吧。”
我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当下便和洛英穿过竹林里的那条小道,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竹林旁边的古墙边。
在春风的召唤之下,古墙上的青草已经一簇簇,一团团地冒了出来。洛英借助这些青草的摩擦力,飞檐走壁般很快就爬到了墙头上面。
而我好不容易练就的爬墙技术,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懈怠却已经大不如前了,折腾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才气喘如牛般爬上了古墙的最顶端。
洛英晃荡着双腿鄙视我:“何西,就你这怂样,根本就不配给我当徒弟。去,再锻炼几次去。”
我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趴在墙头上装死。
洛英也不跟我废话,猴子一样攀下去,拽住我的一条腿就把我往墙下面拖。
我大惊,抱住墙壁就开始大呼小叫。
但洛英在下,我在上,地理优势再加上体重优势,勉强僵持了两分钟后,我还是灰溜溜地被她拽了下去。
我气急败坏地挥起拳头,刚想狠狠地胖揍她一顿,她却牛逼哄哄地说:“何西,我现在从一数到五十,到了五十你如果还爬不上去,我还会把你揪下来重新爬。预备起,一,二,三……。”
我去,丫的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主。我不敢迟疑,抡起袖子就开始攀爬。
刚开始,洛英还煞有其事在下面数着数,可等我死狗一样爬上墙头时,却发现下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刚准备再仔细查看,却听见对面山坡上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低沉笑声。
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差点就从墙头上一头栽了下去。
沈奕可,沈奕英,沈奕雄三兄弟齐刷刷地站在那儿,正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墙头上的我。
怪不得洛英溜的比兔子都要快,原来是因为这几尊门神大驾光临了。被定格在墙头上的我跟一懵逼似的,脑筋瘫痪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事到如今,我就是凭空多出一双翅膀也飞不出这几尊瘟神的手掌心了,索性抿了一把散乱的头发,姿态傲然地和他们那种或幽深,或凌厉,或愕然的目光展开了短兵相接。
沈奕雄看着我那副强自镇定的样子,再也绷不住了,捂着肚子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沈奕英却一副遇到外星人似的样子,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而沈奕可,却冷冷地注视着我,嘴唇抿的像把明晃晃的刀片,刺的我浑身的神经都跟着疼痛起来。
沈奕雄指着我,边笑边对沈奕可说:“大哥……,你这后院里不但有美人,还有……活宝。哈哈哈……。”
沈奕可盯着我,眼神浮浮沉沉,明灭不定。我被他看的又是紧张又是害羞,正在手足无措,却听到他用不屑的语气说:“什么活宝?明明就是一个粗野的疯丫头。”
这话不高不低,却刚好被我听的清清楚楚。即便是明知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不堪且粗俗,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阵很没出息的脉搏加速,脸红心跳。
至少,他刚才的的确确地正眼看我了。人贱无敌,说的大概就是我这种脸比猪皮厚的货色吧。
沈奕雄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我说:“不呀,我觉得这丫头古灵精怪,好玩的很哪。”
好玩?我呸,合着我在这位三少爷的眼中,和宠物也一般无二了。
沈奕可微扬着嘴角说:“小四要是喜欢,就收回兰苑去吧。”
这个该死的……伏地魔,上帝作证,自从上一次连累的他差点送命后,我再也舍不得用这个称谓骂他了,可……,可他也忒过份了,居然又一次要把我拱手送人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我脸皮再厚好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大活人,被他这样用刀子拉过来划过去的,难道不会流血,不会心痛吗?
算了,算了,谁让他曾经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谁让他偶尔流露出来的忧伤让我心疼不已呢?谁让他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大少爷呢?我忍,我忍。
一向不善言辞的沈奕英此刻也活跃了起来,笑着打趣:“小四,这小丫头虽然缺乏家教,倒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早已经在我心里沸腾不已的怒火“砰”的一声就炸开了。这混蛋,他可以说我粗野,也可以说我野蛮,但他不能说我缺乏家教,任何有映射我爸妈的话,我都不能接受。
我笑眯眯地说:“二少爷,这样说不太合适吧,沈总和主母倒是很有家教,可我也没见你有多优秀呀。”
沈奕英愣住了,沈奕雄也愣住了,只有深谙我性格的沈奕可,双手环胸,摆出了一副看热闹的悠然模样。
沈奕雄看了看二哥铁青的脸色,赶紧冲着我嚷:“何西,快给我二哥道歉,你一个……下人,怎么敢对主子这么说话呢?”
我冷笑一声说:“谁是主子?谁是下人?都什么年代了还给我来这一套老古董?我告诉你们,除了每个月定期给我发工资的美人,有资格当我的主子外,其他人又有什么权利要我自贬身价自认奴隶?”
沈奕雄怔怔地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何西,你说得真好,我还以为你只会翻墙呢,没想到还这么有个性,好玩,真好玩。”
已经恢复如常的沈奕英说:“何西?小四,看来你早已经认识这个女孩了呀。大哥不是说了吗?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兰苑去,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沈奕雄呐呐地说:“我倒是很想呢,但妈那边,你也知道的,要是让她知道我公然带一个女孩回去,还不抽我的筋扒我的皮吗?”
沈奕英说:“这有何难?你如果信得过我,不如就由我替你带回梅苑去吧,正好让你二嫂磨一磨她这牙尖嘴利的霸道性子。”
奶奶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可以毫无底线毫无原则地容忍沈奕可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磨难和折磨,可他沈奕英是谁?也配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撒尿吗?
我“霍”的一下就从墙头上站了起来,一只手叉腰,一只手上下挥舞着吼:“二少爷,拜托你看清楚好不好?现在已经是新社会新时代了,到底是谁给你们的权利?可以随随便便地把一个大活人当做玩具一样送来送去的?你以为这里的名字叫古宅,就可以假装弱智地让时光倒流几千年,又回到那个随意买卖人口的远古时代吗?别做梦了好不好?我告诉你们,我来这儿是打工赚钱来的,不是卖身,更不是当玩具被你们送来送去的,明白吗?”
见惯了奴颜卑膝的沈奕英,沈奕雄两兄弟,何曾被人像教训大孙子似的如此训斥过呀,当下便瞠目结舌地再次傻掉了。
而沈奕可却微微眯起眼睛,表情越发的难以捉摸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逞口舌之勇了,因为实在是太他妈的痛快了。这帮靠着祖上产业就自觉高人一等的纨绔子弟,就欠被人狗血淋头地痛骂一顿了。至于接下来会有什么后果,也顾不得了。
沉默了一会,沈奕雄又不知所谓地爆笑起来。我都怀疑这哥们是被敌敌畏喂大的,若不然,这么严肃正经的场所他怎么还能频频笑场呢?
沈奕英盯着我,久久地不发一言。那镜片下躲躲藏藏却又幽深莫测的小眼神,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初在山林别苑时,被沈奕可和他的军师团定位为头号天敌的那位“二少”。截止到目前,我还不能肯定此二少就是彼二少,但至少我可以确定一件事,眼前的这位二少,绝非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平庸,窝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