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了扭脖子说:“别闹,烦着呢。”
洛英“嘻嘻”一笑说:“看到师傅居然还敢说烦?丫头,你不想混了吧?”
我懒的跟她贫,没好气地说:“你打好饭了吗?打好了就走吧。”
洛英举了一下手中的保温饭盒,叹口气说:“哎,就打了一点点。欧阳美人这两天只顾着为千姑姑的生辰练习舞蹈呢,节食节的连胃都开始疼起来了。我刚去前阁跟之绿要了一点健胃药,希望她吃完药,能够将就着把这点饭吃掉。”
我不禁暗暗咋舌,这欧阳玉儿也真够用心良苦的,为了跳个舞居然把自己的胃都给虐坏了。
我突然又想到了千姑姑严禁美人们用药,便不解地问:“美人生病,不都有医疗所的医生专门开药吗?之绿私自给你药,难道就不怕被千姑姑惩罚吗?”
“我才不愿意找那些医生呢,又是抽血又是号脉的,正常人都会被折磨疯了。再说,只是一些普通的健胃药而已,姑姑是不会干涉的。”
我突然想到刘小月这段时间忧虑交加,睡眠极其不好,当下便说:“洛英,刘美人这段时间精神焦虑的利害,我也可以找之绿取点安定片吗?”
洛英摇头说:“恐怕不行,之绿不太喜欢给我们这些人接触。”
“那你怎么就可以?难道我们的身份不是一样的吗?”
洛英把嘴巴凑近我的耳朵说:“真不一样,因为前两天我帮过之绿,她为了还人情才愿意给我药的。”
“你帮她?怎么可能?我们在后院,人家在幽幽阁,八竿子都打不着,你怎么帮她了?”
“真的,前几天她给肖美人送燕窝时,不小心崴了一脚,一瘸一拐的看着挺可怜,于是我就主动上前,替她把燕窝送去了41号阁楼,你说,她要不要感激我?”
我阴阳怪气地说:“师傅,恭喜你呀,那之绿和之红可是千姑姑的左膀右臂,如今你已经抱住了她的其中一只胳膊,离飞黄腾达还会远吗?”
洛英不屑的说:“谁稀罕抱她的胳膊?就那种浑身都散发着妖气的老太婆,看一眼我都觉得瘆的慌。”
我赶紧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洛英,你疯了吧,居然敢对千姑姑评头论足。”
洛英吐了吐舌头说:“瞧瞧,我居然把这个大忌给忘了……。哎,何西,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快被欧阳美人折磨的快要神经失常了。自从那肖美人怀孕后,她一会儿哭一会笑的,小西,你知道吗?我现在一看到她腿脚就发软。”
闻听此言,我立刻拍着她的手背说:“师傅,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等她们集体怀孕了,我们也就解脱了……。”
“你说得倒轻巧。”洛英粗鲁地打断了我的话,“刘美人几乎获得了大少的专宠都没有怀孕,更何况欧阳美人这种一个月都不能见大少一面的倒霉蛋……?”
我忙捂住了她的嘴,说:“洛英,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谨慎呢?美人儿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咱们乱嚼舌根呢?”
洛英立刻警觉起来闭上了嘴巴,好在四周宁静,根本就没有别具用心的好事之人。
千姑姑寿诞当日,热闹的情景跟浓墨渲染的盛大节日似的,不但整个幽幽阁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美人们所住的阁楼门口,都被贴上了大红的“寿”字。
而且,为了显示对老人的尊重,幽幽阁特意下达了一条通知:寿宴当天,不允许美人们袒胸露乳,举止轻浮。
因为这个制约,美人们只得打消了在沈奕可面前春光乍泻,搔首弄姿的念头,一个个都很无奈地穿上了古板且又严肃的长衫长裤。刘小月虽然也跟她们一样套上了那种中规中矩的衣服,但却仍然不忘给自己的十指涂上了殷红如血的指甲油。
在我看来,那种指甲油妖冶,媚俗,实在不适合配那么庄重的一套服装。可是,刘小月偏就对那种指甲油情有独钟,无论什么场合?什么服装?只要沈家大少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她都会坚定不已地,一丝不苟地涂抹上那种指甲油,我有时真有点怀疑,她有很严重的恋物癖。
和以往一样,为了对姑姑表达忠心,美人们连早餐都来不及吃,都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幽幽阁。
作为今天的绝对女一号,千姑姑衣着利落,精神抖擞,和千幽夫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有一种豪门母女的即视感。许是自己生辰的缘故,她一扫平素那种傲慢冷漠的样子,竟也和蔼可亲地答谢了诸位美人的一番拳拳之心。
唯独有孕在身的国宝肖红玉比较例外,眼看着都快日上三竿了才姗姗而来。且一来就像女王巡逻一样立即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甚至连千幽,都拉着她的手连声说“妹妹小心,妹妹小心”。
刚刚三个多月身孕的肖红玉装模作样地扶着腰身,拼命地把尚且一马平川的肚子向前挺。那样子,就跟一只正在努力开屏的孔雀一样,又滑稽又可笑。
她向夫人和姑姑略微点了点头后,便趾高气扬地对青可说:“这凳子太硬了,硌得慌,你去给我搬把软凳子过来。”
青可还没有开始行动,千幽已经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说:“坐我这儿吧,我的凳子很软。”
肖红玉摆着手说:“不,不,这怎么行呢?夫人你的身体这么弱,还是自己坐吧。”
这句话乍一听温婉亲切,善解人意,但细细品味起来,却又暗含了几分讽刺和鄙视。
千幽夫人单纯善良,倒也没听出什么破绽,但旁边的千姑姑却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不悦地说:“肖美人,你难道不知道吗?孕妇坐软凳子不利于胎儿的发育。”
肖红玉一怔,不可一世的面容上顿时多了几分慌乱。她如今的地位,全是拜腹中胎儿所赐,她可不敢拿这个命根子的健康冒险。
她笑着说:“瞧,一孕傻三年,我竟然忘记了孕妇不适合坐软凳子了,多谢姑姑提醒。”
说完,便在青可的搀扶之下,小心翼翼的弯腰,颤颤巍巍地坐在了餐桌旁边那张普通的凳子上。
见国宝总算消停了,千姑姑忙起身扶住千幽,示意她坐回软凳子上去。
千幽拉着千姑姑的手,饱含感情地说:“姑姑,今天你寿诞,别再照顾我了。”
姬幻儿一如既往的反应快,千幽夫人话音刚落,她就已经疾步上前,扶住千姑姑的胳膊说:“是呀,姑姑,今天你大寿,就不要再操劳了,你坐吧,夫人这边,我会照顾好的。”
千姑姑欣慰一笑,便在主座上坐了下来。
而李梅虽然不象姬幻儿那么伶牙俐齿,却早已默不作声地站到千幽夫人的右手边,默默地等候差遣了。
临近中午,沈奕可终于在万众期待中隆重登场了,白色的西装,白色的皮鞋,衬的他面如满月,唇红齿白。恐怕是最出色的画匠,都未必能够描绘出他那超凡脱俗的翩翩风姿。
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仅仅只是一眼,我便能断定,来者,就是我所眷恋的那个男人。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如假包换的幽冥老板。
至此,我悬在喉咙里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到了胸腔里。古宅果然是一个藏污纳垢的世外桃源,虽然明目张胆地杀了一个人,可是,他居然没有事。
幸好,他没有事。
他目不斜视地走向主座,在千幽夫人的身边坐了下来。千幽夫人赶紧起身端起一杯茉莉花茶,乖巧地捧到了他的面前。
他微微一笑,接过茶盅轻抿了一口。
紧接着,另几位贵宾也隆重登场了,是沈奕英,碧朱,沈奕雄,沈奕纱四人。
他们的身后,还有几个仆人一块抬进来的一个八层高的巨大蛋糕。
千幽和千姑姑率领着众位美人,急忙摆出了一副恭迎大驾的姿态 而作为男主人的沈奕可,却只顾着品尝着杯中的茶水,竟连看都不看来者一眼。
沈奕英指着蛋糕,彬彬有礼地说:“千姑姑,爸身体不适,妈要留下来照顾他,所以让我们兄妹代替他们前来为您祝寿,这个生日蛋糕,是他们特意为您定制的,还望您能喜欢。”
寻常下人受此隆恩,估计早已经感激涕零了,可千姑姑却只是略一点头,便表示谢意了。
倒是千幽过意不去,说:“二弟,幽幽阁没有电话,咳咳……,我不能亲自给爸妈道谢,还望你回去后,替我给爸妈说声谢谢,这蛋糕……,姑姑很喜欢。”
沈奕英说:“好的,大嫂。”说着,又对着沈奕可诚惶诚恐地叫了声:“大哥……好。”
沈奕可淡然一笑说:“二弟,忒胆小了吧?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有必要那么怕我呢?”
碧朱见丈夫露怯,便恨铁不成钢地说:“老公,你总是这么懦弱善良,怎么配和大哥兄弟相称呢?”
沈奕可深以为是,点点头说:“碧朱说得对,二弟,记住了,演戏过了头,就显得太过刻意了。再说了,爸爸又不在,你演技再精湛也没有观众呀。”
沈奕英和碧朱一听这话,神情皆是一阵难以捉摸的古怪之色。
倒是上次和沈奕可针锋相对的沈奕雄比较坦荡,大大咧咧地说:“大哥,二哥,今天是千姑姑的生日,咱们就不要再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搅黄了人家的生日宴,行吗?”
千姑姑也赶紧附和说:“对,三少说的对,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水火不容呢?坐吧,大家请坐吧。”
他们几人刚在沈奕可的右下方坐下来,我的手心里便不由得渗出了一层汗水。两次的亲身经验告诉我,只要这兄妹几人聚在一起,势必会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虽然沈奕雄已经把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了,可我还是很担心,担心他们又要同心戮力地设置一个圈套,然后逼着沈奕可大开杀戒。
这时,机灵的之绿早已经给各位斟满了香气四溢的茉莉花茶。
沈奕雄抿了口茶水说:“大嫂,你这里的东西果然都是精品,连这茉莉花茶都比兰苑的清香。”
千幽温婉一笑说:“三弟,你要觉得好,走时带去几包吧,我这里还有很多呢。”
沈奕雄毫不客气地说:“嗯,好吧。”
碧朱打趣着说:“大嫂,你这幽幽阁呀,不论是人还是物,三弟都喜欢的很,你要是把他留下来,当个仆从杂役什么的,他都能乐开了花,是不是呀三弟?”
沈奕雄刚要说什么,又有几人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神态雍容,气质凌厉的老妇人,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捧着礼物的几个佣人。
千幽夫人尽现小女儿神态,飞快地起身,一头扑进老妇人的怀里,说:“妈,我想你了。”
老妇人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傻孩子,想妈也不回去看看?我看呀,只要女婿一在家,你就把妈妈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奕可那张漠然如同冰块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息,他指着主座上的位置,客气地说:“妈,请你上座。”
而此刻的千姑姑,也早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她走到那位老妇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说:“主母,你那么忙,怎么也来了?”
老妇人笑着说:“能不来吗?你可是我们千家的功臣,哪能怠慢呀。”
说着,冷冷地瞟了一眼早已经恭立在旁的沈奕英等人,话中有话地说:“沈总夫妇倒是忙的很呀,居然连姑姑的生日宴都不来参加,知道的说是一个下人,不必如此看重,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对我们幽幽,对我们千家有什么意见呢?”
沈奕英满脸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碧朱却笑眯眯地说:“阿姨,哪能呀?千姑姑在古宅,可从来没有人敢把她当成下人看待。除夕时我爸爸受到了一些惊吓,身子时好时坏的,一直都不见大好,尤其是这两天,更加严重了。妈妈为了照顾他,哪儿也不敢去。阿姨你要是信不过,不如等宴席结束后,和我们一起去古风堂看看吧。”
千家主母说:“这么说来,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碧朱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嘴说:“瞧我这张破嘴,就是这么不会说话,好端端的一个解释,怎么又惹得阿姨多心了呢?”
千家主母看她的样子俏皮可爱,忍不住笑了,说:“好了,好了,我不会再计较了。人人都说沈氏二媳精明能干,八面玲珑,今日我算领教了,果然是名不虚传。”
碧朱惶恐地说:“阿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我了。”
这时,又有人前来祝寿,居然是张义?这家伙如此随心所欲地出入古宅,当真不需要爬山涉水,不需要历尽磨难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古宅通向外面的,应该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大道,而这条大道,或许只有他们最亲近的人才会知晓。如此看来,这张义的身份实在令人不敢小觑。
他走到千家主母和沈奕可夫妇的面前,弯腰鞠了一躬,说:主母好,大少好,夫人好。”
沈奕可夫妇只是略略点头,便不再看他了。倒是千家主母对他热情有加地说:“大老远的赶来,一路上挺辛苦的吧?”
张义说:“多谢主母关心。”
说完,又径直来到千姑姑的面前,双手奉上一个红色的木盒说:“姑姑,生辰快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千姑姑接过木盒说:“什么礼物?这么郑重。”
张义谄媚地说:“上次去凤凰城,我见你比较喜欢那对翡翠耳环,便给你带来了,请笑纳。”
千姑姑说:“哦,那翡翠耳环不是非卖品吗?你是怎么搞到的?”
张义正色说:“我不管它是不是非卖品?但凡是姑姑你喜欢的,我必不惜任何代价帮你搞到手。”
千家主母赞许地点了点头,侧身对千姑姑说:“这孩子知恩图报,倒也不辜负你对他多年的养育之恩。”
千姑姑不无自豪地说:“这孩子就是这样,特别的重情重义。”
我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怪不得这张义可以随意出入幽幽阁呢,原来他和千姑姑竟还有这一层非同寻常的关系?
宾客们到齐后,便有几个身穿红衣的女人各自抱了一把琵琶,袅袅婷婷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之前在除夕晚宴上,我倒是听姬幻儿提及过,说幽幽阁有一个曲艺廊,里面供养的都是音乐素养极高的专业人士,除非除夕或是古宅头面人物的生辰,平常根本就欣赏不到她们的精彩演出。
由此可见,这千姑姑在古宅的地位委实不薄。
那几个怀抱琵琶的女人,姿色倒不出众,但那种优雅而又古典的气质,倒为她们增添了几分不俗的魅力。
为了助兴,她们率先演奏了一首琵琶曲。
虽然是专业人士弹出来的专业乐曲,奈何听在我和洛英这样的俗物耳朵里,却只觉得咿咿呀呀,不胜烦扰。
洛英碰了碰我的手臂,悄声说:“走,咱们溜出去吧,这里太闷了。”
我说:“忍着吧,等一会开饭了,咱们就可以开溜了。”
洛英皱了皱眉头,说:“让猴儿来表演一通,估计都比这有意思。”
张小风听到这句话,翻了个白眼说:“你懂个屁,这些古典音乐都是千幽夫人极其喜欢的,大少为了讨夫人的关心,才特意在幽幽阁成立的曲艺廊。那猴儿一个跳梁小丑,怎么能和这么高大上的音乐相提并论?”
洛英“呸”了一声说:“小风你少在这里装逼,你听得懂她们弹奏的什么乐曲吗?你要是能把名字说出来,我和何西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我承认我不懂,但姬美人,可是很擅长呢。”说着,还颇为自豪地耸了耸肩膀。
我默默地看向了还在悠然品茶的沈奕可,酸不遛丢地想:他到底该有多爱千幽夫人?才会如此煞费苦心地为她成立了曲艺廊呀。也难怪,抛去体弱多病这一项,千幽夫人堪称完美。温柔,善良,出身高贵,知书达理。随便拎出哪一条?都能把我这个粗俗,野蛮的小佣人给秒成了渣。
所以,他一定很爱她。
就仿佛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一样,纵然花红柳绿,满园春色,可他却偏偏对那个弱不禁风的林妹妹情有独钟。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那咿咿呀呀的琵琶曲里,又加入了一种别具风格,高亢激越的笛声。
我回头一看,却见姬幻儿已经起身站在那几个弹奏琵琶的红衣女郎身边了。手持一根绿色的玉笛,白嫩的手指有节奏的点向笛子上的小孔,小巧而又精致的嘴唇边便流泻出一串或高亢激越,或缠绵悱恻的笛声来。
那笛声,一时如同误闯进琵琶曲中的鸟儿,扑棱着双翅,奄奄一息的似乎要被那雄厚的乐曲淹没。一时却又犹如游龙戏凤一样,你退我进,你快我慢,缠绵共舞,交颈而眠。
一阵清风穿堂而过,把姬幻儿那头飘逸的长发吹拂的漫天飞舞,犹如浪花一样,轻轻波动,缓缓荡漾。她就那样手持横笛,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儿,活脱脱就是一副美轮美奂的吹笛仕女图。
才女就是才女,不仅心思玲珑,出口成章,且还能把笛声演绎的如此缥缈腕转,犹如天籁。
一曲终了,大家皆是一副惊艳不已的表情。就连一向低调内敛的沈奕英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气质美如兰 才华馥比仙。”
碧朱打趣地说:“老公,你要是不惧怕步入凤小雅的后尘,可以向大哥把她讨回来,安置到梅苑当个小老婆,我一点儿也不会介意。”
沈奕英脸上一红说:“碧朱休要胡说八道,当心大哥……误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