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吻了吻他的额头说:“黑夜过去后,太阳还会照常升起的,是不是?”
他懒洋洋地伸了伸腰身,说:“什么意思呀?”
我笑吟吟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他温熏如暖阳一样的笑容像退潮的波浪一样,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虽然我们两个仍然亲密无间地偎依在一起,可我却觉得有一道从天而降的沟渠,突然就降临在了我们的中间。
他徐徐扫了我一眼,不冷不热地问:“西,玲姨到底都给你说了什么?”
我心里一阵发慌,但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把玲姨拜托给我的事情给提到了台面上,自然不能再半途而废。“是的,玲姨把你们的往事都给我讲述了一遍。”
他没有说话,眉眼之间隐隐跳跃着一触即发的熊熊烈火。我假装看不到,硬着头皮继续说:“他……毕竟老了,你能不能看在玲姨对你有养育之恩的份上?让他安安静静地终老呀。毕……竟,他也是你血浓于水的亲生父亲呀,软禁自己的父亲,这要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是很好呀。”
我终于如履薄冰般把玲姨想要表达的意思转达完毕了,但为之付出的代价,却是流淌在我们之间的温情尽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宽的沟渠和凝固成冰一样的阴沉。
他不再理我,跳下床,径直走向了洗手间。那僵硬而又挺直的脊背,就跟一道笔锋硬朗的感叹号一样,倔强,沧桑,还隐隐含了无奈和心酸。
我心中一疼,一时竟后悔向他提起这件事了,毕竟,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而偏偏杀害他母亲的还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个中的痛苦和煎熬,又岂能是简简单单一句“放下”就可以一笔勾销的?而玲姨也好,我也好,在这件事上归根结底都是无关痛痒的局外人,我们既然不能体会他的酸楚,不能分担他的痛苦,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从小就饱受摧残和折磨的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有什么资格扒开他的伤疤,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我突然觉得,自己不但自私,而且残忍。
忐忑不安地等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后,我刚要走过去,却发现他周身冷漠疏离的已经不允许我轻易靠近了。
我真的很害怕,失而复得的爱恋又变成了一次春梦无痕,我也很害怕,会像原来那样和他形若陌路。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茫然无助地看着他与我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声音疲惫地说:“小西,以后不要再挖空心思地想着带孩子逃跑了,你是我的女人,我绝对不允许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再也忍耐不住,一下子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后背。唯恐再次失去的恐惧和冒然揭他伤疤的悔恨,让我的眼泪纷纷扬扬地像七月的大雨,很快就淋湿了他的后背。“对不起,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我不……该向你提那么过分的要求。对不起……。”
他绷紧的肌肉终于在我眼泪的攻势之下渐渐柔软,叹口气,转过身,他捧起我的脸,用轻柔的吻一点一点地吻干了我的泪水,暗哑着声音说:“西,这泪水,都是为我留的吗?你,终于也能体会到我心中的疼了吗?”
我点点头,哽咽着说:“是,以后,我再也不会随意揭你……伤疤了。”
他感慨万千地搂住我,欣喜而又满足地说:“西,那你可以原谅我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吗?我虽然不能详尽地给你一一解释,但你能相信我是身不由己吗?你能相信我对你的爱,始终都没有任何改变吗?”
我不假思索地果断点头,这几天的水*融,亲密无间,若没有感情驱使,怕是两个小时也难以坚持下去。所以,我相信,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哪怕这份感情不够完整,可至少,一定有一个角落是属于我的。
我脑海里刚转过那个念头,他便吻了吻我的眼睛,又说:“西,我保证,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就会完完整整的只属于你一个人。”
我凄婉一笑说:“只要你平安,只要孩子平安,就足够了,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面,我知道,你肯定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我,良久过后,便亲吻着我的脸颊说:“小西,在我的面前,你没必要故作大度。”
听他如此一说,我立刻从善如流地欣然接受,说:“这么说来,我可以任性了?”
他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说:“嗯,可以。”
我故意让自己表现的特别楚楚可怜,泫然欲泣地说:“那,我想每天都见到儿子,可以吗?”
他怔了一下,突然满脸不悦地说:“好吧,我答应你,可是,难道你只想儿子,不想我这个……老公吗?”
明明就是公然的调戏,却整的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真让人啼笑皆非,我故意板起面孔说:“什么老公?明不正言不顺的,你可千万不要胡说。”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说:“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你名正言顺的。”
那一刻,他的神情是那样的专注而认真,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整整一天内,我脑海里都像放了一把扩音器似的,一直都在回荡着他的那句话。“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你名正言顺的。”
我真的可以这样奢望吗?我真的可以奢望像在山林别苑一样和他朝看日出,暮送晚霞吗?我真的可以和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吗?
下午,沈奕可果然遵守承诺,让玲姨把孩子抱来了。大喜之下,我连身体上的酸疼都察觉不到了,欢呼着抱起孩子,上窜下跳的跟一个如获至宝的猴子一样。毕竟是母子连心,那孩子也不和我陌生,一上来就大呼小叫着和我打闹成一片。
玲姨看到我们其乐融融的情景,感慨万分地说:“丫头,你们母子,总算要熬出头了。”
我惊喜交加,一把抓住玲姨的手说:“玲姨,真的吗?快说说,我是怎么熬出头了?”
玲姨微微蹙了眉头问:“丫头,你看你,平常挺稳妥的一个人,怎么一提到孩子,你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我也察觉到自己太过毛躁了,讪讪地吐了吐舌头,说:“玲姨,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大少是不是对我们母子另有安排了?”
玲姨说:“是的,今天早上我们就收到通知了,以后的每天,都会有我或者之绿亲自把孩子送过来,陪你两个小时。”
我大喜过望,趴在玲姨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玲姨忍俊不禁,笑着说:“你这丫头,真是疯了。”顿了顿,突然言辞闪烁着问:“丫头,听说,大少来你这个阁楼两次了,对吗?”
我本来正给小猪猪在地板上当大马,闻言立刻浑身僵硬着不能动弹了。玲姨素来就不关心这些八卦新闻,如此询问,无非就是想探探我的口风而已。可怜她对我含了那么深切的希望,而我给她的答案,却注定会让她殷切的希望摔个稀巴烂。
沈奕可虽然没有直截了当拒绝我,但他的那种态度,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动摇他报仇雪恨的决心。
或许,为了宽慰她,我应该绞尽脑汁地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可是,再牢不可破的谎言终究也是经不住时间的推敲和摔打,与其让真相猝不及防地冲垮她的理智,还不如,由我亲口告诉她,有些罪过,是根本不能靠人为之力去轻易救赎的。
我站起身,迎视着玲姨那双满怀希冀的双眼,沉痛着说:“玲姨,大少他……他不愿意通融。”
玲姨神情恍然地点了点头,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风飘零的柳絮:“嗯,他是……对的,毕竟,没有几个人会像圣人似的既往不咎。”
说完这句话,玲姨依旧恬淡而又自然地保持着一贯的沉着和淡定。可是,我却分明从她那副瘦弱的胸腔里,看到了一颗已经碎成了残渣的心。她赔上自己的一生,又是照顾沈奕可又是独居后山的,说到底,也不过是在替自己和沈元一赎罪。可直到此刻,她才猛然醒悟,原来苦苦煎熬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换来任何转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奕可但凡回到古宅,必然会来我的阁楼和我交颈而眠,有时兴起,甚至还会带着我去外面悠然散步。这要搁从前,我肯定会担心因为
专宠而招来一顿防不胜防的明枪暗箭,可现在,我不但不再小心谨慎地遮遮掩掩,反而还故意让风儿拉扯着自己银铃般的笑声,送进每一座阁楼。没错,我就是想让他对我的宠爱,在这座隐晦且又复杂的古宅里大肆招摇,我就想让每个人都感受到我的幸福,然后嫉妒的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