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洛英呢?我那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洛英呢?陪我哭,陪我笑的洛英呢?说好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洛英呢?她到底去了哪里?
我慌乱地抓住玲姨的衣袖,语无伦次地说:“玲姨,怎么是你?洛英呢?洛英呢?……你告诉我,她是不是死了?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被我连累死了……。”
玲姨反握住我冰凉的双手,说:“丫头,丫头,你先冷静下来。”
“不……不……,我不要冷静,你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我的洛英呢?洛英呢?”
我死死地拽住玲姨,理智混乱的就像一锅粥。我只想喊,只想吼,只想让自己紧绷的神经“咔嚓”一下断裂开来。何以解脱?唯有死亡。来吧,让我痛吧,让我疯吧,让我死吧,让我彻底地解脱掉这一切吧。
许是我大喊大叫,声嘶力竭的样子把一向温婉的冷姨给激怒了,她突然站了起来,我根本没看清她是怎么动手的?只听“啪”的一声,我的脸颊上立刻火辣辣地滚烫起来。
我愕然地看着玲姨那因愤怒而胀的通红的面庞,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丫头,你这样有用吗?我要是你,现在就应该振作起来,至少,也该想想自己中了谁的圈套?至少,也应该留下一条命给洛英报仇雪恨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我在这里痛断肝肠又有个毛用?残害洛英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呢?我要让她们陪葬,即便是凭我一己之力,扳不倒千姑姑,但我也一定,让刘小月那个贱人死。
我狠狠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冷静地问:“玲姨,你知道洛英……她到底被扔到了哪里吗?”
玲姨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丫头,别那么悲观,或许,她只是被大少好生安葬了呢?”
大少吗?那个即便是我已经奄奄一息了却仍然不肯给予我半分怜惜和抚慰的男子吗?哼,他会那么好心把洛英好生安葬吗?我不信。
接下来的连续几天,每天就有新上岗的家庭医生上门来检查我的身体状况,许是刚上岗的缘故,那位医生的态度格外的细心,温柔,比之前的那个冒牌货安医生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为了尽快地把复仇提上日程,我不但积极地配合他做各项检查,甚至还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了灌下了很多味同黄连一样的汤药。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洛英的音容笑貌就会变成细细密密的针,铺天盖地般刺在了我的心肝脾肺上。
越是疼痛,我就越是沉静,越是沉静,我就变的越发深沉。直到有一天,玲姨叹口气说:“丫头,我怎么觉得现在的你,越来越像阿可了?”
我一惊,突然醒悟,原来,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冰冷和漠然,一切,都只是被仇恨逼出来的。如果没有人抢走我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如果没有人生生逼死了我的洛英,我倒情愿没心没肺地永远当个快乐的大傻瓜。只是,再也没有了如果,而当初那个迎着阳光奔跑的快乐女孩,也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两个月后,我的身体便完全恢复了。玲姨之前还担心我那张被人打成发面馒头一样的脸蛋会惨遭毁容,但还好,完美如初,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
我虽然心心念念地满脑子都是复仇,但表面上却一点儿也不表现出来。长期跟在千姑姑那只老狐狸的身边,刘小月或许早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要想对付她,除了必要的小心谨慎之外,还需要一个重拳出击,一举拿下的良好时机。而这个时机,则需要我沉下心来,耐心等候。
已经升为沈氏总裁的沈奕可虽然对我下达了禁足令,但我见大门口没人把守时,便也常常大摇大摆地溜出去。但我也不敢太过招摇,最多也只是来到山坡上的桃林里,坐一坐,走一走,就兴趣索然地返回了阁楼。没有了洛英在身边,风景再好,也终究缺乏了一道色彩。
日子虽然孤寂难熬,好在还有玲姨时时刻刻地陪在身边。她不善言谈,大多数的时候就跟一团空气似的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但只要我一回头,必然会看到她平和而又温厚的笑容,就像冲破酷寒的暖阳一样,总让我没来由的鼻子一酸。
我问过自己无数次,小小的我到底是何德何能?竟让闲云野鹤般的玲姨甘心回归到了滚滚红尘?
一次吃晚餐的时候,我忍不住问:“玲姨,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就愿意下山陪伴我呢?”
玲姨恬淡地说:“我这一生,只听大少的,他让我来照顾你,我自然要来。”
我愕然抬头,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那家伙就恨不得我去死,他会那么好心?”
玲姨温婉一笑,却不愿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了。
伴随着最后的一场深秋冷雨,冬季便悄然入侵了,山中尤为阴凉,就连空气,都透着一股冷彻心扉的刺骨寒意。
玲姨素有老寒腿,天气一冷就不愿再出门了,只吩咐食堂里的杂役,让他们每天早上都送来新鲜水果,蔬菜和肉类。那些人也很给玲姨面子,吩咐一下去,几乎每天都有人准点把食材送到了阁楼的小厨房里。
而玲姨,就摆弄着那些食材,一呆就是一整天。近五十岁的人了还不服老,每天都梦想着研发出几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菜式,不为留名千古,但求自我突破。
我自己也很热衷厨艺,但和玲姨那孜孜不倦,精益求精的大师状态比起来,基本上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于是,我便很知觉地当起了玲姨的小跟班。
当玲姨拿着胡萝卜刻花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拿刀递叉,摆放餐盘。当玲姨需要食材点缀餐盘的时候,我又会手脚利索地把她指配的食材清洗干净,切成丝或块,然后再端到她的面前。
我们全程都很少有交流,但彼此之间的配合却越来越默契,到了后来,玲姨一伸手,我就能把她需要的东西准确快速地放到她的手心里。这么机灵敏锐的小徒弟自然博得了玲姨的欢心,感觉体力不支时她就坐在旁边,指挥着我上阵。而对于我有任何不解的地方,她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经过几天的反复实验,玲姨终于端出了一盘诱人的甜点。只见百合,玫瑰被剪成了荷叶状,平铺在淡蓝色的盘底上,以肉泥,红枣,板栗,糯米,浆果,龙眼……,制作而成的甜点被红色的萝卜丝层层缠绕,中间却又故意镂空,蔓延出一支用冰糖和雪梨混合制作的白色雪莲。
这一盘清秀素雅,千娇百媚的甜点俏生生地端坐在盘子里,饶是心冷如铁的人估计都舍不得下筷子。
我正看着那盘惊为天人的甜点啧啧赞叹,但玲姨却一点也不理会我的怜香惜玉,一筷子下去,就让那件完美的艺术品缺失了一块,我正想埋怨她辣手摧花,却发现她皱了皱眉头,突然起身,端起盘子就向厨房里走去。
我不明所以,急忙跟了过去。
只见她走进厨房,把那盘甜点一股脑儿倒进水池里,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味道不对。”
我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差点没有跳起来指责她丧心病狂,但是,对于她在厨艺方面的偏执,我又实在是莫可奈何。有时为了搭配一种满意的食材,她甚至不惜毁掉满满一筐蔬菜,辛亏有古宅这个强大的后盾可以供她随意挥霍,若生活在小门小户的贫民家庭,估计她连追求自己梦想的资格都没有了。
好在她生性单纯,除了痴迷于厨艺,其他的什么功名,富贵,都统统视为浮云。
我们一老一少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只为攻美食的日子倒也过的平静而充实,至少,不用再牺牲成千上万的脑细胞和古宅里那些浑身都是心眼的女人们斗智斗勇了。至少,也能获得一些短暂的安静得以休养生息了。
十二月中旬,幽幽阁传来了吴雅心的消息,这个女人也算是极为刚强了,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后,然后趁狱警不注意,撞墙自杀了。而同谋王海龙和王强,也分别被判处了无期和十年的牢狱刑罚。
至于沈奕英,沈奕雄两兄弟的处置结果,却迟迟没有公开。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无动于衷地端坐在阁楼的窗台之下,遥望着伸展到空中的枝桠,殷殷地想:“此刻的沈奕可,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吧。只是,祛除了这些经年的伤疤,他会不会觉得余生苍凉,寂寞空虚?仇恨原本就是一把双刃剑,砍死了仇人,也必将反噬了自己。他会不会像我一样,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却已经没法回头了。”
思绪纷杂间,我却突然看到玲姨端着一盘甜点,机械地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连果汁流淌下来,沾湿了她的衣襟都浑然不知。
我走过去,移开果盘说:“玲姨,你怎么了? 这么冷的天气,你还是少吃一点寒凉水果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