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可看着这群毫无尊严的乌合之众,沉痛地说:“你们几个人,身为堂堂男儿身,竟然围殴两个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当你们拳打脚踢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们打的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沈氏长孙沈镇江的亲生母亲?一个是对我沈奕可恩重如山,如同母亲一样的老人……。”
沈奕可越说越怒,脸上暴涨的凶悍如黑云压顶,漫说那几个打人者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就连那些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也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颤栗不安。
千幽无意识地捂住了胸口,一层薄雾,悄然湿润了眼眶,刘小月,姬幻儿,却不觉握紧了拳头,咬碎了牙关。
永远清清冷冷,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奕可,居然爆发了雷霆之怒,而他这样的难以自控,却不仅仅是为了乔姨。傻瓜都能看的出来,他的那些心疼,难过,都是从心底蔓延而出的,半分都没有作假。
而这样的变化,都是因为我。
甚至连我本人,都因为他亲口承认我是沈镇江亲生母亲的那句话,而忍不住鼻孔酸涩,眼泪汪汪了。那一刻,遑论刘,姬两位善妒的女人了,连我都差点相信,纵然我要偷走他唯一的孩子,纵然我要和他从此分道扬镳,可他还是,如此无怨无悔地回护着我。
阿夫走到盛怒的沈奕可面前,说:“大少,把这帮人交给我吧,我保证会让他们自食恶果的。”
沈奕可慢慢地转过身子,黯然地挥了挥手:“不必了,把他们揍一顿,然后驱逐出去吧。”
话音刚落,那几个围困着他们的黑衣男已经迫不及待挥起了拳脚,刹那之间,一阵阵此起彼伏,凄厉且尖锐的惨叫,就如同呼啸着冲上海岸的波浪一样,轰然响彻了整个古宅。
被暴揍了一顿的几个男人刚准备一瘸一拐地离开,千姑姑故作虚弱地说:“大少,就这么……放他们走吗?那咱们古宅内部的事情,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沈奕可把清冷如寒星一样的眼神,缓缓地定在了千姑姑的身上,意味深长地说:“姑姑还是安心的养伤吧,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再费心了。”
早已经身经百战的千姑姑,却因为这平静无波的一个眼神,生生地被逼出了一身冷汗。今晚,要真的追究起罪责,她这个导演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怎能安然逃脱?要在平时,他还可以在这个事事需要依附她们千家的花心姑爷面前来一个矢口否认,可现在,在她亲眼领略到他的缜密布局后,怎么还有胆量在他那双如炬的目光之下歪曲事实?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突然性情大变,把吴雅心的党羽连根拔起的男子,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恐惧。跟一头假寐的狼一样,越是风平浪静,越是让人胆颤心惊。
事到如今,既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借坡下驴了,她只得继续装病。耷拉着有气无力的脑袋,呲着牙,裂着嘴,喉咙里还不时发着细微的*,这惟妙惟肖的重伤形象可谓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但遗憾的是,沈奕可似乎并不关注她这倾心打造的悲情模样,只是把目光移到了胡娘的身上。
失去靠山的胡娘浑身一抖,立刻瘫软在了地上。沈奕可对阿夫说:“把这老奴一并带走,交给警察局严加拷问,直到她交代了吴雅心的全部罪行为止。”
阿夫毫不迟疑地拖起她,向外面走去。
而头缠绷带,胳膊打石膏的千姑姑跟被遗忘在舞台上的过气演员似的,虽然没有了观众,可也只得努力维持着疼痛的模样,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她的确不敢,现在的沈奕可已经今非昔比了,若有必要,他完全有可能像踢除吴雅心那样,一脚把她踹出幽幽阁去。离开这座古宅,她自然也可以返回千家颐养天年去,可千幽怎么办?那是个认准了一条路就能走到天黑的傻丫头,她又怎么舍得弃她而去?
千姑姑心中忧虑,彷徨……。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只把她煎熬的像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的鱼,四肢百骸都有了几分火烧火燎的疼。
最后,沈奕可的目光又划过我这个奄奄一息的半死之人,语气生硬对乔姨说:“乔姨,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带回去,……给我关在阁楼,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阁楼一步。”
我心里顿时一冷,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点小幸福跟鱼儿吹起的小泡泡一样,瞬间就炸裂在空气之中了。是呀,他连洛英都毫不犹豫地弃尸荒野了,又怎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和温情呢?
不过,他惩罚我的方式也太他妈的老套了,除了禁足,就是软禁,都不能来点创新吗?譬如把我扔到后山之类的……。
虽然我心里有诸多抗议,但沈奕可却不再理我了,仰头看了看繁星密布的夜空,突然用一种萧条至极的声音说:“一夫,我们走吧。”
苍白的灯光包裹着他那修长而又挺拔的背影,竟然晕染出一大片的落寞和凄凉。怎么会这样?今晚突击一战,他明明已经大获全胜了呀?难道说剔除异己的他,不应该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吗?可是,为什么他连转身而去的背影,都透着一股令人心酸的软弱和无奈,
眼看着他就要淡出人们的视线了,千幽夫人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沈奕可怔了怔,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说:“幽幽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呆在这种阴凉地带了,走吧,跟我回去。”
千幽揉着胸口,凄婉地说:“可是,姑姑的伤……。”
沈奕可陡然皱起了眉头,千幽一惊,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千姑姑*着说:“哎……,夫人不必担心我,她们会搀扶我回去的。”
沈奕可冷然看着千姑姑,面无表情地说:“姑姑,下次再受伤,卧床休息就行了,不要再出来看热闹了。”
千姑姑惶然地低下了头,而身上,却“嗖”的一下又出了一层冷汗。原来,这才是他最高明的惩罚方式,冷眼看着自己偌大年龄,却跟跳梁小丑一样在舞台上表演,伪装。不点明,不道破,只让她自认为已经瞒天过海演技了得了,殊不知,他却早已把真相了然于胸了。
又惭愧又羞愤的千姑姑忍不住一阵恍惚,眼前这位阴险可怕的男子,果真是那个胸无大志,只会在女人堆里厮混的花心大少吗?怎么好像不对了呢?到底哪个环节出现错误了呢?难道……,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在伪装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千姑姑就像被毒蛇猛咬了一口似的,忍不住又是一阵哆嗦。直到这一刻,她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属于她的时代已经正式结束了。她望着千幽跟随在沈奕可身后,那亦步亦趋的孱弱背影,忍不住就是一阵心酸。千幽这孩子,纤细,敏感,若没有了自己这把老骨头,她又当如何自处?
沈奕可快步掠过沈元一身边时,竟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这种无视,顿时压垮了沈元一苦苦支撑的最后一抹威严。仿佛只是转瞬之间,他白发如雪,弯腰驼背,就跟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一样,那一瞬间,他和千姑姑一样,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掌控的时代,也已经正式结束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接受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的时候了。
我被人抬到阁楼后便昏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
如果一直停留在那个混沌的世界里,不用去面对死亡,分离,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惜,意识飘飘悠悠地浮沉了几日,竟又清醒了过来。
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很宁静,朝阳通过窗棂,映射出一缕缕橘红色的色彩。如此真切而又美好的早上,爱干净的洛英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拿着扫帚,开始打扫院子了。刚一念至此,便听到楼下传来了“沙沙”的扫地声。
我傻傻地咧嘴一笑,幸好,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我还以为自己唯一的好姐妹果真从墙上掉下来摔死了呢?幸好,只是虚惊一场而已。
我伸了伸手臂,刚想从床上弹跳而起,却仿佛剜肉剔骨似的,一下子疼出了一身冷汗。而这一疼,立刻让我的意识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我好像又被一帮莽汉围到了中间,那飞踹到我身上的每一记拳打脚踢,都是那样的凶狠和残忍。……我好像又看到身材高大的古林抱起一个女人的尸体,慢慢地从我面前越走越远。……那耷拉在他臂弯上的,如同水草一样蓬松的乱发,是那样的清晰,熟悉。……洛英。
我惊恐的全身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忍不住大声嘶叫了起来:“洛英,洛英……。”
楼梯上很快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等我看到来人后,浑身就跟漫过了一层冰水似的,立刻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居然是玲姨?居然是玲姨急匆匆地奔到了我的面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