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小猪猪再次张开双臂,哇哇大叫着向我寻求帮助的时候,我再也按捺不住,不顾早教的禁令一下子冲了过去,把孩子紧紧地抱进怀里,恳切地说:“老师,他不想学习,今天就放假一天吧。”
早教专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冷冷地看着我说:“这位奶娘,你干涉了我的工作。”
许时她故意咬的很重的“奶娘”二字像把尖刀一样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脏,也许是紧紧依附在我怀里的小猪猪激起了我母性的保护欲,所以我毫不客气地拉开了房门,说:“这位老师,请你离开,孩子今天不想学习。”
早教专家果然是文化人,很讲究素养,见我下达了逐客令,便不慌不忙地说:“好,我这就去回了夫人,相信你很快就会为今天的粗鲁付出代价的。”
可这段时间委实反常,不管是我上次擅自离开宴席也好,还是这次我把早教专家扫地出门也罢,预料之中的狂风暴雨都没有如期来临。
洛英喜不自禁地说:“何西,难道说,夫人和姑姑念及你是长孙的亲生母亲,已经决定对你网开一面了吗?”
我也希望能像洛英说得那样,从此就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可是,当我依靠在阳台上俯瞰满园秋色的时候,却分明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
如此风平浪静地又过了两个多月后,刘小月居然又冒着被我捏死的危险,公然来访了。自从宴会一别后,我蹲在44号阁楼继续玩隐身,而她却在幽幽阁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我们两个人,本来可以像两条素无交集的平行线一样互不打扰,却不知怎的?她居然又上赶着来寻我的晦气了。
看到她那张波澜不惊的笑脸,我顿觉一阵冷嗖嗖的阴风,从四面八方侵袭了过来,直觉告诉我,她的到来,一定是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和使命。
她自知自己不招人待见,也不用我们招呼,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小西,我知道你憎恨我上次在宴席上的种种发难,可是,我也没办法,一切都是姑姑的授意,我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的窝囊废,除了抱紧主子的大腿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安享荣华富贵?”
我并不说话,故意用含了鄙视和尖锐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这种比刀光剑影都要凌厉几分的攻势果然让刘小月自乱了阵脚,她猛然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说:“小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向你发誓,若有半句谎言,让我和我的家人都不得好死。”
我冷笑一声,兀自不肯说话。
刘小月拽住我的手,语声哽咽地说:“小西,在这个古宅里,我们姐妹都是孤单的灵魂,难道就不能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吗?”
我像躲避瘟神一样甩开她的手,平静地说:“刘美人,如果你要演戏,相信幽幽阁最不缺的就是和你搭戏的好演员,但是,请你不要在我这里演,对不起,我看不懂。”
刘小月那种让人怜爱的凄楚之色顿时消失殆尽,尖锐地说:“小西,你别以为手里捏着我的把柄,就可以给我摆出这么一副傲慢不已的冷脸子,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怕你了,即便是你去揭发我,千姑姑也只会认为你是恶意中伤,绝对不可能相信你的。”
“既然你如此有持无恐,为什么还要巴巴地来我的阁楼?”
“当然是看在曾经姐妹一场的份上,想要帮助你喽。”
洛英终于忍耐不住,气呼呼地说:“刘美人,你如果不来落井下石,我们就已经万幸了,怎么还能指望着你帮助呢?”
刘小月无奈地说:“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们,千姑姑要对你们动手了。”
洛英焦虑地说:“动手?动什么手?我们向来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做过超出我们本份的事情,她为什么还要对我们动手?”
刘小月看向我,沉声说:“小西,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若当初你生下的是个女孩,或许便不必像这样四面楚歌了,可惜呀,你偏偏给大少爷生下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唯一男丁,千幽夫人视那孩子如珠如宝,怎么可能还会留下你这个身份卑微,却又容易酿成大患的亲生母亲呢?所以,小西,若你不想办法逃出去,注定难逃一死。”
我承认,刘小月说的这番话绝非虚假。但我却故作漠然地看着墙角旁那簇固执着不肯卸下绿装的青草,淡淡地说:“刘美人能够如此坦诚相告,我很感激,但是,我这条命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如果她们要取,便过来取就行了。”
刘小月激动地说:“傻小西,你不怕死,难道也不怕和儿子永远分离吗?”
我心里陡然一惊,但仍然苦苦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我太了解今日的刘小月了,如果我一个疏忽,就有可能被她像饿狼一样狠狠地咬住破绽,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我拖进阴沟里去。
我一点也不怀疑,她和千姑姑一样,其实也巴不得我快点去死。原因很简单,我掌握了她太多的内幕,我的存在,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枚*?
我不动声色转过头,不疾不徐地问:“刘美人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小月怔怔地看着我,突然就泛红了眼圈:“小西,你一定要和我这样生分吗?是,我承认我自私,我承认我因为自己的私欲伤害过你,但是,我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姐姐,就算在有些事情上我不会为你挺身而出,但我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呀。”
刘小月神情严肃,诚恳,倒像是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我微微一笑说:“刘美人过虑了,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奶娘,我不相信千姑姑会有哪个闲工夫来对付我。”
刘小月冷笑一声说:“我还以为你何西是多么的聪明绝顶呢,却原来,也不过是一个超级大白痴而已。好,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从宴会上私自离开了?”
“是。”
“那前几天,你是不是又把小少爷的早教老师给赶跑了?”
“是。”
“那你知不知道,通过这两件事,千姑姑已经认定你仗着自己是长孙生母的身份,在故意挑衅夫人的权威了。所以,这几天幽幽阁都在密谋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把你赶出古宅,要让长孙永远也不知道你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我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下,一直藏在心里的隐患立刻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那种骨肉分离,永世不得相见的恐惧,让我仿佛置身与深不见底的冰窖之中似的,连声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刘美人这话,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假如把我赶出了古宅,谁来给长孙提供母乳喂养?”
刘小月愤怒地吼:“何西,我冒着风险给你透漏这个消息,你居然说我危言耸听?至于母乳喂养,这个你应该早已接到通知了吧?长孙满八个月的时候,就要被强制性地断奶了,那么,现在长孙多大?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看着刘小月那种无懈可击的委屈和愤懑,默默地转过了身子,碎金一样的夕阳之下,快要褪光了树叶的枝丫向空中振臂悲呼: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如此忍辱负重,如此毫无节操,如此毫无原则,可到最后,却仍然要换来骨肉分离呀?老天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不留余地地把我逼向绝路?
刘小月看我一直沉默不语,便极不耐烦地绕到我的面前,急吼吼地说:“小西,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想办法逃跑吧?”
我看着激动不已的刘小月,一丝狐疑,突然就钻进了心里面。她这样一个为了利益可以把我毫不犹豫地践踏在脚下的女人,真的还会设身处地地为我打抱不平吗?人的本性,真的会改变吗?
或许我这样的想法有点小人之心,但时至今日,我早已不再是刘小月可以随意掌控的木偶了。
刘小月看着我平静如同深潭一样的脸,顿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估计她从来没有想到,她曾经最不屑一顾的小屁孩,有朝一日也会有这种看不清,摸不透,深沉如海的诡秘性情。
顿了顿,她气急败坏地喊:“小西,你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淡淡地说:“刘美人自然没有说错,但我一个弱女子,又怎能逃出这个戒备森严的豪门大院?”
刘小月说:“何西,别人或许会被你柔弱的外表所蒙蔽,但是我绝对不会。如果你想逃,即使周围是铜墙铁壁,也困不住你,除非,你压根儿就不想逃。”
顿了顿,她又说:“最迟不过五天,长孙就会被幽幽阁的人抱走了,你聊以慰籍的母乳喂养,也将彻底结束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想办法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