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全嘿嘿的笑了笑, 看看两人的穿着便知道静姝晚上是和他跳舞去了。

邵豫棠见静姝走得慢悠悠的, 停下来对喻全道：“你先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我们随后就到。”

是要支开我么？什么时候跟我们六小姐到了这般如胶似漆地步了？喻全的眼神似乎变的怪怪的了, 一鞠躬道：“好的，四爷，我这就去。”一溜烟就不见了。

邵豫棠望着静姝：“怎么不走了？”

“我……我还是先回房把衣裳换下来吧。”静姝扯了扯裙子，后退几步, 转身马上便要跑走，邵豫棠一把将她拽回怀里：“喻静姝, 你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在怕什么？”

静姝道：“我觉得有些冷, 想先回房换身衣服, 不如你在这里等着我, 我换了衣服很快就回来……”

任她怎么说, 邵豫棠只装作没有听见，拉着她的胳膊一直往前走，走过了客厅还在往前, 静姝想提醒他，张口刚说了一个“走”字，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你祖母该等急了。”话落用了更大的力气攥着她的手臂了。

静姝再次解释说：“不是……是已经走过客厅了。”

邵豫棠眨了下眼睛道：“怎么不早说？”只好拉着她转身。

“你能不能松一下手，把我抓疼了。”

“天黑的看不见路，一不小心就会摔倒的。”

静姝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灯光，又看看地上, 每一条砖石的缝隙都看得清清楚楚。

***

喻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喻全道：“你刚刚说谁，谁回来了？”

“是六小姐, ”喻全看看玉芳，说道，“还有邵家四爷。”

邵玉芳虽喜闻乐见，却继续不作声。

老太太把牌一推，笑道：“不打了。”又催喻全，“快去叫豫棠也进来坐坐。”

喻全道：“叫了，四爷说，他和六小姐一会就来。”

“咦？”四姨太笑着去看喻太太，“今天可真是热闹，我们老六死心塌地对豫棠单相思了好久，豫棠这是什么意思？一会我可要好好问问他。”

还能是什么意思？肯定是她又死皮赖脸地缠着邵豫棠，缠的他没有办法，只能送她回来。静思看着喻太太的脸色，心里有一丝窃喜：我六妹今晚可能又要挨打了。嘴上道：“母亲不要怪六妹，今晚兴许是邵四叫她出去的，六妹那么喜欢邵四，邵四说什么六妹也忍不住要听他的不是吗？”

四姨太知道静思安的是什么心，接着静思的话道：“老五和老六感情还真是深啦，老五这话，句句听着都像是在维护老六呢，好像全是豫棠的不是了。”

静思马上笑道：“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四姨娘可不要多想。”又对玉芳道，“二嫂也不要多想，我没有说是邵四的不是呢，我也只是随便一猜。”

“没关系，”玉芳浅笑，“兴许你猜的是对的呢。”

静思总觉得邵玉芳笑的不太寻常，像知道什么一样，不知怎的，心下隐隐不安。

喻太太胸中极是懊恼，心想邵四不喜欢她，她还继续不要脸，上次跟邵四彻夜不归，名声在附近、在喻家的关系圈子里都坏了，邵四呢，则跟个没事人一样。这次她又跟着他跑出去深更半夜才回来。自己的脸早被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丢尽了。听着静思和四姨太话里明枪暗箭的，喻太太一句话都驳不回，又想：上回那么大的事，老爷也没怎么生气，却只因为我私自跟顾家结亲就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老爷难不成想找邵四当女婿才没有那么生气？可真是有些老糊涂了，一定要找个时候跟老爷好好说说才行。

老太太道：“怎么还没有来呢？喻全，你去催催。”

喻全应声走去外面，却见他二人已走在门外那一段阶梯上了，邵豫棠正低头给她提裙子以便她迈脚。喻全转身回到客厅：“来了，人就在外面了。”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

“我自己提就好了。”静姝说罢，也不看他了，提着裙子健步上了阶梯，故意跟他保持了些距离，先走进了客厅，突然对上那么多双眼睛，静姝一时挪不动脚步了：“祖母，母亲……都在啊……”

喻太太别过脸。

玉芳眼前一亮。

静思愣了会，总觉得静姝的项链和耳环特别眼熟，思来想去，却想不起来。去瞥林玕，正盯着静姝看的林玕马上收回视线，望着静思，笑了一笑。

邵豫棠这时出现在静姝身旁，跟老太太打完招呼，再去看喻太太，明显感觉到了喻太太目光的冷意。邵豫棠仍是恭敬地喊了声“伯母”。喻太太脑子乱成一团，压根没有理会他，只是瞪着他身旁的静姝。

邵豫棠瞥了眼静姝，又欲与其他人打招呼，听见老太太道：“豫棠，啊，想不到你的模样都长变了，来，你们两个到我旁边来坐。”邵豫棠还是小的时候见过喻家老太太，回上海后也不常来喻家，而来的那几次也没有见到老太太。

待两人坐到身边，老太太没有看身边的静姝，却是一直盯着邵豫棠看，看得邵豫棠有些不好意思了，找话道：“阿婆，您身体还好吗？”

“好……”老太太笑道，“你小时候喊我祖母呢，还记得不。”

不记得了。邵豫棠点头：“记得，祖母。”

这一声“祖母”喊出口，老太太显然是更高兴了，众人包括玉芳却吃了一惊，一向能说会道的四姨太都吃惊地不说话了，不过让四姨太更吃惊的，是静姝身上的首饰。

静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转念想：他三姐喊祖母，他随他三姐喊祖母也没有什么呢。只是静思仍然不解他为什么没有很快找借口离开，难不成跟静姝是真的在交往吗？静思说什么也不相信。

老太太仿佛很喜欢邵豫棠，一说起来喋喋不休，她一向宠爱的是坐在旁边的孙女静姝，现在静姝都受了冷落了。

林玕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空气，准备起身告辞，却被静思拉住了，静思冲他挤了挤眼睛，林玕忍了忍，只好继续坐着，只听老太太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邵豫棠，东拉西扯。

静思看看喻太太，觉得自己该改变一下策略，便夸静姝道：“六妹，你这身礼服真漂亮，我没有见你穿过呢，今晚，你跟邵四两个人是去跳舞了吗？这么晚才回来，一定玩的很开心罢。”喻太太听罢，脸色愈发铁青了，先前气昏了头，都没仔细留意女儿，静思的话倒提醒了她，将静姝周身一打量，喻太太有点懵了。

静姝心想：如实回答了只会让喻太太更生气，不回答，静思又会继续从中挑衅。静姝选择不回答静思的问题，迂回问她：“五姐和林教员什么时候回来的？五姐早上打扮得那么漂亮，赶着要和我一起去学校，原来是去找林教员啊？林教员，你可不要辜负我五姐。”

林玕垂下目光，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哇，还会还嘴了。静思笑道：“是啊，我们今天去郊外玩了，六妹呢？是和邵四一起去跳舞了吗？”静思盯着她脖子上的项链，心想怎么也不可能是邵豫棠送的，他又不喜欢她。比喻家珠宝行里的更漂亮，那很有可能是顾子铭之前送的。

“六妹的项链是顾少爷送的吗？看起来价值不菲呢。”静思问罢，险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一抬眼，却见邵豫棠正盯着自己，静思脸一热，笑容含蓄。

四姨太啧啧两声，说道：“前些日子，福开森路那家拍卖公司拍出了一套首饰，后来那叫价简直要命，我都不敢出声了。如今看来，成功买走首饰的那个外国人却是你的朋友了。”又从静姝的耳朵一路盯到脖子，“公爵夫人戴过的首饰，果然是不同凡响。”

喻家经营珠宝，即便是不做生意、呆在家里的太太姨太太们，对于珠宝首饰也很有研究，四姨太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常常着关注拍卖公司，遇见一些特别稀罕的，或者不被外行人识的宝贝，都会出钱拍下来。

邵豫棠笑了笑：“原来我是从四姨娘手中抢过来了。”

这番对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静姝身上。静思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便是他送的了，他难道是真的和静姝走在一起了？静思知道四姨太存有大量的私房钱，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的，她经常去一些拍卖公司，从不吝惜出高价买一些珍稀的宝贝，四姨太都嫌贵了，那肯定价值不低，其实自己便是远远地瞧着，也能看出东西的好坏。四姨太还说了什么公爵夫人，也许是什么人戴过的。静思只感到一口气闷在胸口出不来也下不去，又联想到早上去喻瑞里面挑耳环的情景，心中那叫一个酸涩与不甘。

这么好的机会，邵玉芳自然要紧紧抓住了，撮合他跟静姝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哦……原来是俄国那位巴格拉季昂公爵夫人戴过的首饰。那位公爵夫人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因为美貌而驰名圣彼得堡，她被沙皇赐给了军功卓著的巴格拉季昂公爵为妻。”

老太太看看静姝和邵豫棠，笑道：“美人都是配英雄的，咱们历史上也有。”

静姝恍然大悟，低头看了眼项链，原来还是外国美人戴过的呢，心里极是欢喜。静思不由自主地咬起下唇，静思没有听过巴格拉季昂公爵夫人，所以不知道这位公爵夫人最后离开了公爵，去了异国他乡，公爵一直在等她回去，却始终没有等到。静思要是知道的话，非要接着玉芳的话说出她和公爵之间不圆满的结局了，然而，身边饱读诗书的林玕知道，林玕并没有作声。

喻太太仔细打量静姝的耳环和项链，粗略估了估价，如果拿自己的私房钱去买，差不多也要花一小半去，一下子拿那么多那也很心疼呢，他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静姝实在出乎喻太太的意料。喻太太心里仿佛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突然觉得一下子在三姨太、静思、林玕跟前找回了脸面，不过还是不喜欢邵豫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