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神朝外一望,登时心裂神碎——
无数鸦头黑衣之人凌空而降,手持弯月利刃,扑向山月门弟子!
看不清面目,更数不清数目,但只见他们所落下之处,无数蓬血花飞溅而起!
首当其冲的, 便是门中新进弟子,他们或者年少,或者修为尚浅,却都在这大劫之夜无一退缩,皆跟随师父仗剑迎向来犯之敌……
叶青鸾狠心收回视线,再冲木幽子一声怒吼,“快走啊!”
若他再磨叽一刻,她便忍受不了, 非要也冲出去跟外头那些鸦头怪物拼命去不可!
生死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要眼睁睁看着她最在乎的人死在她眼前,可是她却没本事救下他们,甚至都不能跟他们一起赴死啊!
背上微微一沉,他终于伏过来了。
她心下微微一安,随即努力地笑,“原来这么轻,比我想象的轻多了。”
她是在安慰他,却又不全然是。
他是真的很轻,比她设想的还要轻,所以她扎了那么大马步,做好了当驮碑赑屃的思想准备,结果,没用上。
她更多的,还是有点责怪了。
——都怪他不好好吃饭,天天吸风饮露似的,送去的饭菜总是空出大半来,原封不动地端回来;这些年都只全副心神去念书, 都快把山月门这么多年来的藏书给念完了。
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小孩儿,还总是这样,叫她总是为他揪着心。
所以,整个山月门里,最弱的人,其实是她啊。所以她便再不忍窗外那些年少或者修为浅的师门,她却也不能丢下他不管啊!
他当年就是她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给背上山来的。那今晚,她便能再度将他从死人堆里背走!
心思电转,转念之间,她已经背着他冲出了房门。
前方长廊,她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此时却已经火光重重。
火蛇绕着梁柱,木材在烈火之中发出哔哔波波的惨叫。
不时有烧断的横梁砸落下来,横在她们的前路上。
她豁出去了,不避烈火,见横梁便伸腿踢飞。
总归, 不能叫火烧到背上的他, 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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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烈火长廊里直奔下楼,她的半条命已经都要飞升了。可是刚奔到阁门口,她便惊得停住。
原来早有一群鸦头怪客立在了门前!
不是一个,也不是十个,而是黑压压的一群!
为首一个鸦头怪物,满身黑羽,真的像是乌鸦成精了一般。
他阴森望向她,她紧咬牙关,却站直了,傲然瞪回去。
然而那怪物的视线却绕过了她,落在她背上。
“……就是他?”
叶青鸾悚然一惊!
它们在说谁?
背上的他彷佛更轻了,像是要没有了重量一般。
她便亮笑一声,“哪里来的宵小!敢到我山月门地界上来撒野,却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有种的,摘了你们的面罩,拔了你们身上的羽毛,给姐姐我看看!”
鸦头怪物转了转脖子,视线终于调回来,落在她面上。
“你?”
她便冷笑道,“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告诉你们,你们可站稳当喽,小心别吓趴下——我是山月门大师姐!”
她是大师姐啊,按照玄门规矩,她这个当大师姐的理应是同门师兄弟当中的翘楚。所以他们好歹也该拉开阵势,做些防备吧?
可是结果,那群怪物竟然纹丝未动。
那为首的竟然沉声吩咐,“捏死她。”
叶青鸾出离愤怒了!
听那个怪物它用了个什么词儿?还“捏死她”?
他们当她是什么!
士可杀不可辱!反正已经没有了退路,她挥动长剑,回眸低声嘱咐,“抱稳了,咱们一起冲出去!”
她作势冲向那为首的怪物,实则是虚晃一剑,勐然侧向角落里的怪客,想要从侧翼杀开一条通道,先冲出包围圈去再说!
只要她能杀出洗月阁去,师父他们那边一定会发现她的动静,到时候必定会来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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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鸾拼了命终于杀开一条血路,可是眼前却是一片茫然。
四处火起,那些白衣如雪、清傲如月的身影,却在火光中失却了影踪!
到处都是黑压压,火光只勾勒出鸦头人们邪恶的侧脸!
师父师娘呢?
师门兄弟姐妹们呢?
她背后,鸦头人们重又聚拢,像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向她和师叔倾压过来。
她转头四望。
鸦头人也包抄过来,四面八方堵住了她的去路!
“在找谁?你师父木隐那个老狗?”
叶青鸾竭力保持冷静。
“你既明白,还不赶紧找个耗子洞藏起来?少时我师父来到,定要你的狗命!”
那黑羽鸦头人桀桀冷笑,“你看这又是谁?”
叶青鸾一怔,随即顺着那黑羽鸦头人的视线转向背后。
黑压压的鸦头人洞开一条通路,两个鸦头人手里举着长长的白色杆子,迈着傲慢的步子缓缓走入。
那长杆叶青鸾当然认得,那是山门外和正殿门口,扬起山月门大旗的两根旗杆啊!那是当年祖师开创山月门基业之时,踏遍天下九州,寻遍雪山冰谷,才寻到的千年玄清木啊!
她心底颤动,目光缓缓上移——
白杆长长伸向夜空。今夜无月,夜空漆黑,这样的背景映衬之下,越发显出那白杆顶端随风飘荡的衣袂清白如雪……
叶青鸾一震,噗通跪倒在地。
“师父——”
她的师父,养育她长大的那个比生身父亲还亲的人,此时就被高高挑在了长杆顶,如白鹤折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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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牲!”
叶青鸾霍地爬起,手执长剑,“你们竟然这样对我师父!我山月门避世隐居,我师父更是高洁清白,你们怎可对我师门如此,怎可对我师父如此!”
那黑羽鸦头人却冷笑了,“你师门避世隐居?你师父高洁清白?呵呵呵呵,亏你自称山月门大师姐,却原来你师父也没多信任你。”
叶青鸾左手一兜身后,攥稳师叔的腿,轻声道,“……今日,若是实在逃不出了,那咱们就死在一处吧。”
她轻轻拍了拍他,“别怕,就算死也没多疼。就一下,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