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妆眸光暗沉,声音低哑地说:“主子做得不对,咱这些做奴婢的,难道不应该劝一劝吗?”
静荑简直要被静妆的死脑筋给气死了。
“就算要说,你不会挑好话说么?非得说些让她不高兴的话,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但凡静妆说几句恭维的话,把时宝宁哄高兴了,时宝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勃然大怒,拿静妆当出气筒啊!
静妆:“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可是又有什么用?现在主子误入歧途,把亲姐妹当仇人,就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劝醒她,若是一眛地说那些好听的话,不仅帮不了主子,反而还会害了她呢!”
“你!”静荑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也得亏她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互相之间知根知底。
如果换个人,好心给静妆提建议还被这样一番话‘怼’回来,恐怕会觉得静妆不识好歹,把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可即便静荑知道静妆没什么坏心肠,就一片忠心耿耿,又有什么用?
时宝宁不知道啊!
时宝宁不但不知道,甚至厌恶静妆这番所谓的‘忠言逆耳’!
到头来,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自己受罪。
“你这又是何必呢!”
静荑无奈地叹息。
静妆似乎还想分辩,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忠言逆耳确实失效了。
最后倒霉的人还是她!
静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就又颓然地低下了头。
静荑说赢了静妆,却也没有半点胜利者的喜悦。
也是一脸索然无趣。
若是主子开明,理智在线,她又何尝不想让主子好一点。
莫要被一时的嫉妒冲昏头脑。
可显然现在的时宝宁早已经听不进任何关于时青雪的劝说,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不就只能缩在一旁,不说话了。
“哎,你也别太难过了!
主子正在气头上,罚得难免重了些。等她气消了,说不定就免了你的处罚。”
静荑嘴上说着这番劝慰,心中也不太有谱。
她想到静妆脸上的伤,又小声劝道:“我听说主子有一种去腐生肌的灵药,赶明儿等咱们把主子伺候得高兴了,说不定还能求她赏赐一点,到时候你还会是漂漂亮亮的。”
静妆抬起头,朝静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谢谢你,我没事的。我就在这里跪着,你也不用一直看着我,外头冷,你先回屋里去吧!”
静荑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穿得厚,无所谓啦。
再说了,主子让我‘看着’你,如果我现在走了,指不定有人又要在主子面前说三道四了。”
静荑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但是二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与她们共同从时家陪嫁过来的一等丫鬟静容。
静容原本只是个二等丫鬟,因为时宝宁嫁过来后就成了闻人府的主母,于是又从二等丫鬟中提了一个丫鬟,还被时宝宁赐名静容。
这个静容乖巧会说话,很讨人喜欢,一下子就成了时宝宁身边的大红人。
甚至隐隐有超越静妆、静荑两个老人的架势。
静妆性子平和、与世无争,也就无所谓的,但静荑却不是那种被人踩到头上还能忍气吞声的人。
这一年时间下来,没少和静容起冲突。
二人几乎也在这闻人府的后院拉开了架势,拉帮结派,就差没有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了。
静荑在寻着静容的错处,自然不会让对方找到自己的错处。
于是特地搬了一张椅子,就坐在院中,‘看着’静妆。
静妆看着静荑这么大架势,心中也明白对方其实还是想要陪着。
冰冷的心这才稍稍回暖了一些。
她看着静荑,面容柔和地道谢,“谢谢你!”
静荑摆摆手,哼道:“你快别谢我了,如果你照顾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今天这事,若是主子心情没有好起来,再有某人在主子面前嚼下舌根,你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可是大多时候,都是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
静荑几乎可以肯定静容那家伙肯定不会放过那么好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她是不用担心,但静妆会有何种下场,实在是……
静荑咬咬牙,心想:她和静妆相互扶持了那么多年,比亲姐妹还要亲,难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静妆被贬到花房、甚至更不如的地方受苦吗?
再者,静妆闷声不吭,却是最会伺候人,若是没了静妆,她这个跳脱的性子,就算比较会说话,又如何单枪匹马地与静容抗衡?
到时候还不是没有她好果子吃?
静荑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便叫来小丫鬟替自己在这里守着静妆,自己一个人溜去前院书房,找闻人炽了。
静荑没有估计错误。
闻人炽拂袖离去后,确实回了书房。
但此时的书房除了闻人炽,还有闻人府的管事黎叔。
黎叔正巨细无遗地给闻人炽汇报着这一年府中的家务情况和一些详细情况。
闻人炽耐心听完了,才说:“先前不是商量好了,家务琐事就由你和宝宁两人管理就好。不必没一件都同我说吗?”
他倒不是真的不愿意管家中的事情。
只是军务繁忙,他也实在很难再抽出精力把每一件事都过问一遍,就是从前,府中琐事也是由黎叔一人管着。
怎么现在多了一个时宝宁,反而还要他操心了?
然而黎叔在这一点上却十分坚持,“少爷,您是一家之主,肯定需要对家中情况了如指掌才好。而且老奴汇报的这些事都是经过仔细筛选,把一些无用的信息剔除出去,只为让您了解家中情况,尽量做到不浪费您的时间。您还是……”
闻人炽投降了,举双手表示,“行行行!以后黎叔您说什么,我就听着,行吗?”
反正黎叔也只是想让他认真听着,那他就认真听完呗。
黎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把家中财政收支情况仔细给闻人炽解释了一遍。
闻人炽听完后,忍不住皱眉问道:“怎么?竟是亏损了?今年咱们家的几间铺子不是说都挺赚钱的吗?
怎么?还不够咱们一家人的开支?”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怪不得闻人炽会惊讶了!
黎叔冷冷一笑,语气古怪地答道:“咱们的铺子再赚钱,也比不上别人花钱的速度啊!”
闻人炽:“……”
他算是有点明白过来,黎叔为什么非得将家中庶务跟他说了。
原来是在这个等着他呢!
这年算是时宝宁嫁过来的头一年,虽然闻人府收产不低,但架不住时宝宁打小娇生惯养,还不知菜米油盐的贵。
她基本上是完全把在时国公府的那一套奢侈生活方式照搬过来,什么都要最好的,一点都没有考虑过闻人府的财力物力能不能承受得起。
可闻人府哪里能和时国公府比啊!
加之新婚有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准备,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众多因素下,闻人府今年的财政不透支,才怪!
别说闻人炽吃惊了,就连黎叔替主子管理了那么多年的闻人府,看到账房递过来的账本,都差点以为是账房的人侵吞了府里的收成。
后来一一对过后,才发现,还真是这个数。
本来嘛!
黎叔想着,时宝宁才刚刚嫁过来,不清楚府中情况,一时间花钱没有节制,加上各种客观原因,还是可以理解的。
下次注意就好!
却不想,他把账目给时宝宁看过了,还几次隐晦地提醒过对方要克制花销了。
时宝宁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隔天又觉着寝屋里的八仙桌不太好,非要再买一张几千两的梨花木制的八仙桌。
旧的,自然又丢回库房,沤着生虫了。
黎叔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两张桌子有什么区别,但他肚子的火气是消不下去了。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场景。
闻人炽听完黎叔或明示或暗示的抱怨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看着黎叔忿忿不平的样子,也知道黎叔是为了闻人府、为了自己着想。
可是……
“黎叔,你也知道宝宁她自小娇生惯养,在时家吞金食玉,什么都是用最好的……”
“但她现在嫁到了咱们闻人府,从前那一套自然是不能用了!想过好生活没有错,但是也要考虑咱们家的实际情况啊!”黎叔气愤地哼道。
闻人炽苦笑:“当初娶她的时候,我就答应过爹爹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在时家是千金大小姐,现在她嫁到咱们家了,我总不能让她降低要求来迁就咱们吧?
说句不好听的,不能让妻子过上更好的生活,倒是我这个做丈夫、做家主的无能了!”
黎叔瞪圆了眼:“!!!”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少爷您别自责了,都是老奴不好,乱说话,您可千万……”黎叔急切地分辩。
闻人炽笑着摆摆手,“我知道黎叔你都是为了闻人府着想。第一年情况特殊,也是我没有考虑好。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将亏空填补上去,以后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然而黎叔一点都不放心,反而更加紧张地问:“您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