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宝宁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整个人气鼓鼓的,像只胀气的河豚。
一路冲回了房间。
丫鬟静妆迎面上来,看见时宝宁这模样,都不敢拦,只是唯唯诺诺地退到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
莫君扬跟着走进屋,看到时宝宁怒气冲冲的样子,也很无奈,叹道:“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时宝宁本来就怒气正盛,一听闻人炽这话,整个人就像炸开了一样。
怒气一股脑地向闻人炽发泄:“你问我生气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都干了什么?
我在娘家被人羞辱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那是你做得太过分了!明明青雪什么都没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你还想我怎么样?”闻人炽丝毫不让。
他不是看不出时宝宁想要借着青雪回门给对方难堪,却不想难堪没有给成,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骚。
也正是因为这样,闻人炽才懒得多说什么。
没想到时宝宁不引以为戒,反而责怪起他来了。
却不想,他这话,再次精准地踩到了时宝宁的触点。
时宝宁顿时就怒吼道:“整天青雪、青雪的,到底她是你的妻子,还是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要太过分了!”
“到底是谁过分?”闻人炽丝毫不让,甚至声音更加凛冽了些,“你也别忘了,青雪是你妹妹!甚至连你的命都是她救回来的!”
闻人炽扪心自问,自己说这话,绝对不是因为时青雪,而是——事实如此。
这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
哪怕沈洛是莫君扬的人,但如果没有时青雪一开始从邙山将人请下来,时宝宁根本不可能健康地活下来,更别提像现在这般娶妻生子了。
可明明最应该铭记这份恩情的人,如今却将时青雪当作仇敌一般对待。
闻人炽都替时宝宁感到脸红。
然而时宝宁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是时青雪的功劳,反而说:“这不过是她讨人欢心的手段罢了!假装千里迢迢前往邙山为我寻医,历经艰难只为救姐,多好的名声啊!
可谁不知道沈洛是莫君扬的人,根本用不着她去请。说不定随便叫一句,人家沈洛就来了。
她却非要作出这副姿态,可不就是想要让大家都赞美她吗?
我看呐!她根本就是把我当作了她博取好名声的踏脚石!
要我感谢她?门都没有!”
闻人炽:“……”
他这下子总算明白时宝宁的内心所想,也知道自己再说别的都没用。
“既然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闻人炽心灰意懒地回答。
他冷冷地瞥了时宝宁一眼,淡淡道:“不过我要说的是,青雪是我的妹妹,即便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态度。
你好自为之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闻人炽也没再理会时宝宁的回应。
直接甩袖走人。
“你给我站住!”
时宝宁见闻人炽真的要离开,快步追了两步,但对方很快就离开了房间,半点不停。
绝情的背影让时宝宁忍不住一阵眼眶发酸,脚步虚软地后退了一阵,扶着桌子坐下,满脸凄楚。
“你果然还是喜欢她吗?为了守护她,你竟然连我们的夫妻情份也不顾了?”
静妆被迫全程围观了两位主子的争吵,一个小心脏差点没被吓得跳出喉咙。
她怕得要命,好在谁也没有在意她。
静妆准备趁着时宝宁不注意,偷偷开溜。
不然让时宝宁意识到自己一个下人把刚才两夫妻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停了下来,肯定不会轻饶了她的。
可是她都已经挪到了门边,转头看见时宝宁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们几个婢女是从小陪着时宝宁一起长大的。
虽然主仆有别,但她对时宝宁也是有真感情的。
尤其是静妆,她实在没办法撇开自己主子,无动于衷啊!
想了想,静妆又回到桌旁,给时宝宁添了杯茶,低声劝道:“大小姐,您和大少爷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了你们夫妻间的感情呢?”
时宝宁顿了顿,而后猛地抬头看向静妆。
像是才刚看到静妆一样,神情异常凝重。
直把静妆看得浑身发毛,暗暗后悔自己果然不应该随便开口之时,时宝宁周身的凛冽气息才又忽然散去。
时宝宁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哀伤地说:“你也会说我和炽哥那么多年感情了!就算不是夫妻,也该是最亲最亲的兄妹啊!
可是你看看他都是怎么对我的?!为了一个时青雪,竟然要将我抛弃!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妻子啊!
我看他根本就是被时青雪那个狐狸精给糊了眼!”
静妆:“……”
小婢女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家主子了!
她一直跟在时宝宁身边,算是看得最清楚的旁观者了。
时宝宁说闻人炽和时青雪有什么不该有的私情,她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那两兄妹确实关系很好,但都发乎情、止于礼,半点越距的地方都没有。
再要说闻人炽对时青雪的态度也很公正,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哥哥不就应该爱护妹妹吗?
更何况时青雪本身为人处世就无可挑剔。
反倒是她的主子,非要疑神疑鬼,将自己的亲妹妹当仇人一般对待。
简直……莫名其妙!
当然,静妆不可能这样说自己的主子。
只是委婉地提醒道:“大小姐,您是不是对六娘太严苛了一点?”
“喔?”时宝宁意味不明地应了声,似乎在鼓励静妆说下去。
静妆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只是她在自己主子面前向来没什么心眼。
想到什么,就一股脑说了出来。
“要奴婢说啊!六娘对您,那是真的没话说!
就算按您说的,邙山求医她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可怎么说也帮到了您啊!
还有太后设下宫宴那次,您还记得吗?您辛辛苦苦画的画被人偷了,正求助无门之时,也是六娘用最快速度帮您画了一幅新画,不仅交了差,还为您博得了头彩,您……”
静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时宝宁兜头一杯热茶淋了下来。
滚烫的茶水烫得她失声尖叫,下意识伸手想要捂脸,却又被时宝宁狠狠地用茶杯砸了脸。
静妆直接被砸得摔倒在地上,茶杯也落在了地上,四碎开来。
瓷片锐利的棱角从地上反弹起来,刚好划过静妆的脸颊,留下一道见红的口子。
静妆疼得直抽气,脸上仍是一脸懵然,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小模样,又可怜,又凄楚。
然而时宝宁一点都怜悯的模样都没有,居高临下地俯视静妆。
冷冰冰地说道:“既然你觉得时青雪那么好,怎么不去认她当主子?”
静妆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话让时宝宁不高兴了。
也不敢喊疼,就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只是觉得大小姐您同六娘是亲姐妹,实在没必要……”
再一次,静妆的小腹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剩下的话便吞没在抽气声中。
时宝宁目光冷冽地看着蜷缩一团的静妆,淡漠道:“你再说一遍。”
外头的静荑意识到事情不对,就怕时宝宁在怒头上真把静妆打死了,连忙走上前来,小声替静妆求情。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您也知道静妆嘴笨不会说话,但她对您的忠心是绝对没话说的。求您开恩,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静荑也不敢去扶静妆,只是跪在离时宝宁约半丈的距离,放软声音替静妆求情。
她可比静妆会说话了。
不分辩,只管认错,还提出了两人多年的主仆情。
就算时宝宁真在气头上,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真把静妆给杀了。
果然,时宝宁虽然还是一脸怒气,却没有再对静妆下狠手。
只是目光阴冷地盯了静妆好一会儿,才冷声下令:“你给我去外头跪着,跪上三个时辰才准起来。
静荑你给我监督着她,若是敢偷懒或徇私的,我连你一块收拾。”
“是!”
静荑完全不敢有异议,麻利地扶起静妆就出了房间。
临走前,还贴心地替时宝宁将房门关上。
静妆刚被滚烫的茶水烫了脸,还被锋利的瓷片把脸刮出了血痕,现在又要出到冰天雪地的寒冬吹冷风。
静荑几乎都能想象,在这几重攻击下,静妆那张漂亮的小脸蛋,看来是不用要了。
可即便是如此,静荑却半点都不敢放水。
别看时宝宁看起来斯斯文文,很好说话的样子,可真发起狠来,半点都不含糊。
静妆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但静荑和静妆到底还是有着一起生活的姐妹情谊,看着自己的小姐妹这副惨兮兮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悄悄递了块手帕过去。
起码让静妆把脸上的茶叶渣和血渍擦一擦。
“我说你也是,你跟了主子那么久,她是什么脾性,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你非要上赶着找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静荑瞧着四下无人,忍不住小声骂道。
她刚才虽然在外头,但门没关,就把屋里两人的对话都听完了。
她都在心里暗骂了无数次静妆,并且使了无数个眼神,就是想让静妆闭嘴,别自个儿找死。
可静妆偏偏要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笨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