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羽手握供状,盯了柳长青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柳长青也好似根本没有看到莫君羽的为难,只顾一昧垂眸,不答腔也不给皇帝陛下递个台阶。
莫君羽实在没办法了,含糊地转移话题:“举报的人是谁?”
“回避下,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莫君羽抓住这一点就狂喷:“他说是平民百姓就是百姓了,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朝中大臣的?连线索来源都不查清楚就随意对朝廷大臣用刑,朕看你这个大理寺卿也可以不用干了!”
凌山和凌克雄都已经招认了,竟然还好意思推说‘故意诬陷’,最后反而指责柳长青为官不当,这简直就胡搅蛮缠了!
可是说话的人是莫君羽,就算柳长青心里头有一万句能够怼回去的说辞,却一句也不能说。
柳长青沉默了一下,忽然反问:“微臣方才并不曾说过大理寺的查案手段,陛下如何就断定微臣屈打成招了?”
这当然是刚才从凌陈氏口中得知的。
但莫君羽不能这么说,只好随口道:“如果你没有对他们用刑,他们如何会那么快招认?”
“自然是因为他们做贼心虚,在大理寺的讯问下,承认做过的错事也不足为奇。”
柳长青四两拨千斤地将话还了回去。
不等莫君羽再说,他又主动拿出证据:“若是陛下不信的话,大可以派人前去大牢查看,两位大人如今绝对完好无损。”
莫君羽:“……”
他知道柳长青能够说得出这样的话,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换句话说,凌陈氏所谓探得实情恐怕就是有人故意传播出来的假消息。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给凌陈氏造成压力,使得她入宫求救。
再综合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个躲在背后操纵时局的人是谁,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莫君扬!
莫君羽在心中沉沉地吐出那人的名字,气得要命。
偏偏这时候柳长青还在追问:“启禀陛下,凌山与凌克雄二人玩忽职守、贪赃枉法的证据已经初步形成,请问微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是直接依据现有证据断案,还是再继续追查下去?”
两个选择,也不过是两位大人被定罪时间的早晚问题。
如此明确的证据下,就算莫君羽有心包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都难做到。
除非他直接没收掉这些供状,假装不存在,同时责令柳长青放了那两人。
不然这事就没完。
可是莫君羽不能这么做!
他是大莫的皇帝,哪怕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不能肆意滥用。
假如他真的包庇得如此出格,不仅没办法服众,恐怕还会寒了一干忠臣的心。
毕竟柳长青确实是在公事公办,不曾构陷好人,只是在查案一事上明显带着针对性。
但也无可厚非。
莫君羽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而这件事细细一琢磨就能明白过来,是莫君扬故意给他找的麻烦。
或者说,是在向他们示威。
因为他们将时青雪困在后宫。
“柳爱卿,你昨日才将那二人抓捕归案,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直接确定了他们的罪名。会不会太轻率了一点?又或者说,这其中可不可能有什么隐情?”
莫君羽不死心地问道,话说得有点暧昧含糊,就是看在柳长青这里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柳长青就跟个棒槌似的,直愣愣地说:“若是陛下觉得证据不够充足,微臣可以马上命人继续追查下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证据完善。”
说罢,他还强调:“请陛下放心,大理寺办案一向重事实,不赞成屈打成招,一定不会出现冤假错案或有悖事实的事情。”
话都让柳长青一个人说完了,莫君羽愣是没能找到任何暗示的余地。
莫君羽心中暗骂这个大理寺卿是个愣种,一点都不知道看人眼色。
但同时他也越发肯定柳长青就是莫君扬的人,不然不会那么巧,在这个时候咬着凌家不松口。
有那么一刹那,莫君羽真想干脆放手,不管凌山和凌克雄,反正都是死有余辜的。
莫君扬现在就按捺不住出手,越说明了时青雪对他的重要性。
莫君羽不想因为两个饭桶把如此好的一个把柄放掉。
可是,他还没有作出决定,那头常姑姑就走了出来。
常姑姑是凌瑞音身边的老人,从小就在凌瑞音身边伺候,与一般的下人不同,很多时候,她就代表着凌瑞音。
她慢步走到莫君羽身边,仔细地给莫君羽倒了杯茶,轻声细语道:“陛下,娘娘说这茶水里加了莲心,虽苦涩却必不可少,还望陛下细细品尝。”
莲心、连心。
这可不就是凌瑞音在提醒莫君羽,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打断骨连着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莫君羽好不容易冒出那点心思又压了回去。
不能舍弃凌山和凌克雄,就是说只能像莫君扬妥协了。
皇帝陛下顿时觉得胸口好像正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简直能把他给憋死。
好一会儿,莫君羽才沉着脸对柳长青道:“你回去告诉莫世子,明天一早来接他的世子妃回府吧!”
“这……”柳长青的脸上露出惊讶,仿佛不明白他们正说着朝中要事,怎么又突然提到时青雪了?
莫君羽冷冷一笑,根本没心思再与柳长青打嘴仗,直白地说:“你该怎么做,你们大理寺自己看着办吧!朕相信莫世子不会让朕失望的!”
柳长青还想辩解一下,这个案子归他大理寺,与莫世子无关,但是看见莫君羽正铁青着一张脸,他还是很明智地闭上了嘴,乖乖点头答应:“是,微臣告退。”
他刚起身,又被莫君羽叫住了。
“柳爱卿,朕希望你记住,这天下究竟是谁的,你该效忠的又是谁?”莫君羽意有所指。
柳长青心说他效忠的对象是莫氏皇族,只要龙椅上坐着的人姓莫,到底叫什么名字,就无关紧要了。
并且,撇开身份不说。他也觉得,或许龙椅上换个人,这大莫江山也会绚丽一些。
不过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太大逆不道了,所以柳长青没有说出来,只是再次朝莫君羽躬身,诚恳地应道:“微臣紧记陛下所言。”
等柳长青离开院子后,凌瑞音才带着人走出来,急忙追问:“陛下,事情如何了?”
莫君羽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叹道:“朕已经说了,明日瑞王世子妃变回回府。至于其他的事情,朕相信莫世子会做的了。”
在场的人都不是笨蛋,一听这话就知道莫君羽迫于压力,只能对莫君扬妥协,放了时青雪。
哪怕凌山和凌克雄贪赃枉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无人觉得他们应该受到惩治,而他们囚禁时青雪本来就是不厚道的事情。
良远明甚至还意有所指地说:“都说莫世子本事大,想做什么都不成问题。老夫先前还有点怀疑,如今才知其名不虚啊!”
莫君羽瞪了良远明一眼,没好气地哼道:“良相别忘了,良尚书现如今也正被莫世子盯上了。朕保得住凌家一回,可未必能保得住良尚书……”
良远明脸上的表情一僵,笑不出来了。
凌瑞音瞧见气氛不对,就道:“好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都回去吧!哀家还有话要同陛下说。”
“是!”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很识相地告退了。
等人都走了,莫君羽刚才强装出来的硬气一下子泄光了,满脸烦躁,“祖母,咱们好不容易才将时青雪掌握在手中,才待了没几天就要把人送回去,这……”
凌瑞音安慰地拍了拍莫君羽的手背,“陛下莫要烦恼,之前是哀家想差了,以为将青雪握在手里头就能威胁到莫世子。现在看来,莫世子确实很看重青雪,但他却绝对不是个愿意任人摆布的人。
而且他手中底牌还很多,一出手就能让我们措手不及,我们还是不要轻易惊动了他!”
莫君羽不爽地哼道:“那我们就要轻易听他的话了吗?如此一来,皇家颜面何在?”
想到刚才良远明的冷嘲热讽,莫君羽就来气。
说到底,还是面子问题。
如果之前他们并没有困住时青雪,让他们像莫君扬妥协或许还没什么。
现在这情况,分明是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都还回去。
对莫君羽来说,简直就是狠狠地打他的脸了!
凌瑞音劝慰道:“陛下放心,此番虽然让莫世子稍稍得逞,但他的野心也已经暴露了。至于今后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你实在不必着急。
再说了,我们现在将青雪放回去,会造成怎么样的结果,还是个未知数呢?
说不定,这样反而对我们更加有利呢?!”
莫君羽眼脸一动,追问:“此话怎讲?”
“现在我们都知道青雪对莫世子的重要性了,但青雪自己是如何考虑这件事的,还是个未知数。”
凌瑞音一边说着,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青雪还只是个小丫头,天真烂漫,很多时候都还需要有人引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