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瑞音的话令莫君羽陷入深思。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莫君羽许久。
他一直没想通,莫君扬如此尽心尽力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如莫君扬所说——他只要时青雪?
这样的回答,莫君羽也一直都是不信的。
可是莫君扬这些年给他的表现是,这个男人除了时青雪之外,就真的无欲无求了。
更别提野心什么的。
而如今,经凌瑞音这么一说,莫君羽的思绪又像是找到了一个新方向。
比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莫君扬支持他与其他兄弟争夺帝位,并追踪捧他上位,是不是就为了今后更方便从他手中夺权呢?
明明感情告诉他,莫君扬和他亲如兄弟——或许还真是兄弟——绝对不可能这样对他的。
但是莫君羽也清楚的知道,如果莫君扬有心帝位,这绝对是莫君扬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所以,是,还是不是?
这是个问题。
莫君羽感情上更倾向于否定的答案,可是却连他自己都止不住怀疑。
皇帝沉吟许久,终于还是问了:“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如何处置莫君扬?
良宏率先回答:“不能用的,自然是要斩草除根!”
“宏儿!”良远明想要急声阻止良宏,但已经被对方快人快语都说出来了。
随后果然看见莫君羽的表情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良远明深知皇帝现如今在感情上还是更倾向莫君扬,正所谓疏不间亲,哪怕是莫君扬再如何不好不忠,也轮不到他们来说嘴。
正欲开口补救之时,就听见凌瑞音说道:“良统领这话直白,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羽儿啊!哀家知道你与莫世子感情深厚,但你先是一个帝王,随后才是你自己,就算为了大莫的江山社稷,该狠的时候就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同样的话,由凌瑞音来说,效果就不一样了。
莫君羽表情纠结,陷入深思。
其他人这时候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打扰他,要让他彻底想清楚。
是要大莫江山,还是要他与莫君扬的兄弟情份?
就在这时候,宫人匆匆来报:“启禀娘娘,凌家二夫人同良家二夫人求见,说是有要事要见您。奴婢说您正在与陛下要谈,她们也不肯走,还哭着吵着要进来,说再见不到您,她们就有性命之忧了。”
“怎么回事?”凌瑞音皱起眉,有些不悦,又有些吃惊。
凌家二夫人是指凌克雄的正妻陈氏;良家二夫人则是良辉的正妻朱氏。
这二人都算得上是外戚,平日里很会说话又懂规矩,所以也很得凌瑞音的喜爱,时常招二人入宫陪伴。
这还是她们头一次如此无礼,就差要擅闯宫门了。
如此出格,是为了什么?
凌瑞音思索片刻,又看看在座几人——都是自己人——便点头说道:“好吧,你让她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凌陈氏与良朱氏相携走到院中。
一看到凌瑞音,就好像看到亲娘一样,泪眼婆娑地走到凌瑞音身旁跪下。
齐声哀求:“娘娘,妾身求您一定要救救老爷啊!”
异口同声到这个地步,也是够令人惊奇的。
凌瑞音忙问:“出什么事了?”
这回是凌陈氏先开口,她简单地将凌山和凌克雄在府衙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至今未归。
派人去问,也只说二人被人举报枉法裁判、为官不正,没有查清之前不会放出来,而且也不能见。
再托熟人去探了情况,听说二人在大牢里被人打得面目全非,最后实在受不了,什么都招了。
“娘娘啊!老爷可是您的亲侄子,平日里对您那也是绝对没话说的,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个就想到您。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凌陈氏潸然泪下,哭得极惨,说着说着就有要昏过去的趋势。
凌瑞音连忙使唤宫女将人扶住,顺了顺气,才道:“你先别急,待哀家查清情况,定不会委屈了他们。”
说罢,又看向良朱氏,“你又来哭什么?良辉也被大理寺的人抓了?”
良朱氏也在一边抹眼泪,可怜巴巴地说:“回娘娘的话,妾身老爷还没被大理寺那帮人抓走,但是大理寺来人说他治下出了很多宗冤假错案,严重失职,现在正责令他将这么多年来的案子一一清查。
大有不把案子查清楚就要罢他的官啊!”
莫君羽听了直皱眉,沉声喝道:“罢官?朕怎么不知道现如今的大理寺竟然有如此大的权力了?”
简直比他这个做皇帝的还要威风八面了。
良朱氏小心翼翼地回道:“他们自然不会直接这么说,但大理寺的人一直揪着老爷不放,老爷办了那么多年的案子,没有几千也有大几百的,总能给他们抓住错处。
到那时,大理寺的人非说要秉公执法,陛下您还不是要依着他们?”
“放肆!”莫君羽冷眼一扫。
良朱氏立即缩成鹌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再不敢说话。
这良辉正是良远明的二子,虽然不如良宏那般得他宠爱,平日里也相交甚少,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子。
他听到良朱氏的哭诉,也开口帮腔:“请陛下息怒!老臣这儿媳不会说话又心系丈夫,若是惹恼了陛下,还望陛下大人大量,勿要与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哼!”
莫君羽自然不会与良朱氏计较,只是还要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不然这些人就真当他这个皇帝那么好欺负的了。
将人晾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行了,起来回话。”
“谢陛下、谢陛下!”良朱氏被丫鬟扶起来,一边还感恩戴德地道着谢。
凌瑞音适时插嘴问道:“现在的大理寺卿是何人?”
良远明:“名叫柳长青,是四年前的科考状元,一直在大理寺就职,因办事得力,年头时被先帝升为大理寺卿。”
顿了顿,他又状似无意地提道:“听说这位柳大人与莫世子相交甚密,年头那会儿前大理寺卿告老还乡,还是莫世子向先帝举荐柳大人继任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的。”
院子里的人同时沉默了,尤其是凌瑞音和莫君羽的脸上,‘色彩斑斓’。
良远明又适时感慨道:“莫世子对我朝官员的影响还真是不小啊!”
莫君羽脸上几度变化,最终定格在冷漠,“无需良相多言,朕知道该怎么做。“
良远明被斥了也不恼,微笑着不再说话。
离间的种子已经埋下了,就算现在不爆发,迟早有一天也会生根发芽的。
莫君羽却没空理会其他人心中所想,冷声对下人道:“去把柳长青给朕找来,就说朕有话要问他。”
不想他话音刚刚落下,侍卫周济走过来,低声禀告:“启禀陛下,大理寺卿求见。”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简直就像一直在外头等着他似的。
莫君羽冷冷一笑,也等不及回御书房,转头看了凌瑞音一眼,后者颔首。
道:“你们随哀家进屋喝杯茶吧!”
迅速清场后,宫人将柳长青带到了院中。
柳长青跪拜请安,“微臣柳长青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莫君羽也不叫人起来,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有像柳大人这样替朕把任免官员之类的大事都‘代·办’了的,朕自然万安了!”
刻意加重了‘代·办’二字的语气,就差没有直接说柳长青骄恣擅权了。
柳长青连忙磕了好几个响头,诚惶诚恐地答道:“微臣不敢、微臣绝无擅权的意思。微臣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依照职责而为之,全然是为了陛下、为了大莫江山。
若是有什么做得不恰当的地方,还请陛下念在微臣兢兢业业的份上,提醒一二,微臣定当改过自新,争取让陛下更加满意。”
一番话,又是抒情又是表忠,认错改过的态度也是极为诚恳。
莫君羽一时间还真没办法爆发出来。
他冷冷地睨着柳长青,哼道:“那你倒是说说,谁给你的权力罢免京都府府尹和刑部侍郎的?”
柳长青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沓供状,举头递给莫君羽,惶恐答道:“陛下明察,大理寺司肃查朝中吏治问题,从来都是尽忠职守,有什么问题以及做什么决定,最终都是需要陛下定夺的。
此番微臣接到百姓举报官员贪赃枉法的问题后,就迅速清查,此为京都府府尹和刑部侍郎的供述,二人均已承认贪赃枉法,并交代了部分他们行贿受贿的事实。
微臣均已记录在案,请陛下查阅。”
莫君羽接过供状一看,确实如柳长青所说的那样——凌山和凌克雄已经交代了他们的犯罪事实。
如果只是这样,莫君羽还可以说大理寺屈打成招。
但问题那两头猪将他们贪赃枉法的细节都交代了,每一单都有理有据,详细明了,根本做不得假!
就算只有供状的证据单一,大理寺的人也完全可以根据供状内容,彻查下去,绝对足以给二人罢官定罪。
更重要的是,大理寺并没有独断专行,一得到这些证据就马上拿给他看,莫君羽连发脾气转移话题的余地都没有了。
可是,凌山和凌克雄是凌瑞音仅剩下的一脉亲戚,也是他的外家,在他登基之时出了不少力。
莫君羽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凌家最要紧的两人被依法问斩啊!
皇帝陛下,左右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