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看着时青雪，犹豫地问：“六娘，您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时青雪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下，然后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夏芒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像是怕刺激到时青雪，“您，其实也没什么的，您很好，很好，所以……”
夏芒说得艰难，时青雪听得艰辛。
听完后，时青雪还彻底愣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夏芒，后者却以为自己说到了青雪的心坎里，让她难受了，更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时青雪哭笑不得地说了句。
然后轮到夏芒愣了声。
就听见时青雪继续无可奈何地叹气：“这里离院子隔了那么大一段距离，我就算耳朵再厉害，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啊！”
所以时青雪根本就没听到闻人炽与时宝宁的对话，也就不可能受到‘伤害’。
夏芒一呆，傻了。
“那您刚才怎么，怎么就……”夏芒慌慌张张地说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时青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如果不这样，你怎么会说实话呢？”
夏芒：“……”
她翻了个白眼，还没有来得及控诉时青雪竟然如此理直气壮地坑自己的丫鬟。
时青雪就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说起来，我站在门口都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怎么你在屋里头却好像清楚他们聊得是什么内容了？”
夏芒：“……”
刚才小丫鬟的反应太古怪了，时青雪要想不发现都不行。
“说罢，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时青雪干脆就在床上坐下了，双目有神地盯着夏芒。
小丫鬟顿时感觉到压力山大。
她确实看出了很多事，比如闻人炽对自家小姐那丝若有似无的暧昧；比如时宝宁眼中暗含的嫉妒……
但这些事儿都不能跟时青雪说啊！
“六娘，奴婢，奴婢……”夏芒急得额头上都出汗了，差点没跪下来求饶。
就在这时候，冬霜急匆匆地跑进来，一脸焦躁，“六娘，沈神医请您过去一趟，是大公子的事情。”
时青雪脸色一变，顾不上审问夏芒，丢下一句让夏芒继续收拾行李，自己就随冬霜一同去了偏房。
偏房里，沈洛正坐在床头，右手搭在时青旻白净瘦小的手腕，左手则时不时在时青旻身上摸索检查。
他一脸沉重，旁边照顾的乳娘也是满脸焦急害怕。
“沈神医，弟弟他怎么了？”时青雪等沈洛一收回手，就忍不住急声问道。
沈洛摇摇头，“情况不太乐观。”
他紧抿着唇，无奈地叹息：“我之前就说过，这个孩子可能保不住，是国公夫人硬是要我将孩子保下来的。”
“可是青旻他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时青雪急躁地说道。
沈洛的话就好像一把利刃插进时青雪的心口，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低头看着床上的时青旻，那么一个小人儿，还被棉布团团包裹着，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来到这个世上也不过十天时间，气色确实不太好，但睡颜看起来不是很安稳吗？
为什么沈洛非得说情况不太乐观呢？
沈洛微叹了口气，“活自然是还活着，好不好就要两说了！”
他掀开小棉被的一角，露出时青旻穿着厚厚小孩衣服的两只腿。
“你看。”他指着时青旻的右脚给时青雪看。
时青雪的两条腿都被厚厚的锦服包裹着，没有露出皮肤，可就是这样，青雪也一眼就看出端倪。
时青旻的两条腿长短不一，左腿明显比右腿短一些。
“会不会他曲着腿，所以显得短一点？”时青雪忍不住去思考其他的可能性。
不然难道要她接受自己的弟弟天生就是残疾吗？
这和脸上带有丑陋的胎记不同，时家的男儿怎么能是个残疾呢？
时家的男儿将来可是要带兵打仗的啊！
沈洛摇摇头，近乎残忍地打破时青雪的幻想，“我刚才脱了他的衣服看过，左腿确实曲起，却没办法自然伸直。”
这也就和短腿没什么区别了。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是神医，难道不能用药或者别的方法让他的腿伸直吗？”时青雪仍不死心，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沈洛。
沈洛却没办法给时青雪肯定的答案。
沉默让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陷入了绝望。
时青雪感觉身体都在发抖，她望着时青旻安静的睡颜，心痛到难以加复。
她的大弟弟啊，才那么小，为什么就要承受这么巨大的痛苦？
这对时青旻来说太不公平了！
“其实……”
沈洛瞧见时青雪哀痛的神情，于心不忍，脱口说道：“你也不用那么悲观的。”
时青雪一顿，然后猛地抬头看向沈洛。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亮得宛若星辰般璀璨夺目，看得沈洛胸口一阵窒息。
沈洛立即撇开脸，不自然地开口说道：“现在大公子还太小了，什么都没有发育好，就算我想给他治疗也不敢贸然下手，怕影响到他以后的成长。
但，将来他长大了，两条腿都发育正常，或许我可以帮他将左腿拉至，虽然比不得常人，但是正常生活肯定没问题。”
“真的！”时青雪惊喜地喊出了声。
水韵动人的眼眸直直看向沈洛，欣喜地说：“太好了，沈神医，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你太厉害了，太棒了！”
一想到自己弟弟的腿能够治好，时青雪就开心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溢美之词都送给沈洛。
只希望这个男人的医术再高明一点，把时青旻的身体完全治好。
沈洛平时没少听人夸奖，这样的赞美词语其实算不得什么。
可是用那甜美腻人的声音说出来，沈洛听后就忍不住红了脸。
“没，没什么。”沈神医难得有些慌乱。
他努力摆出一脸严肃的模样，向时青雪指出，“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说的治疗都是建立在大公子的两条腿都发育正常的前提下才能进行。现在还没办法大公子的左腿是不是彻底坏死，完全没办法发育了。
若是那样，就……”
“不会的，青旻的腿一定会好起来的。”时青雪急切地打断沈洛的话。
语气中带着笃定，哪怕她其实也不知道将来的事情，但是如果连她都不相信自己的弟弟，那还如何去奢求别人相信时青旻一定能好的呢？
沈洛为时青雪坚定的神情所震撼，看着青雪有些发怔。
明明这张脸此前他见过无数次，他也承认时青雪确实算得上是倾城之姿。
然而也竟是如此而已。
再美的人儿沈洛也不是没有见过。
单就容貌，时青雪还没办法打动他。
从前的刮目相看乃至尊重容忍，也全因为莫君扬。
可现在再看时青雪，沈洛的心底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有点烫人，有点恍然，但更多的是惆怅失落。
沈洛不敢深思这些感觉背后的含义，他就低下头不再去看时青雪。
只简略地说：“大公子似乎不太愿意喝奶·水，但这时候除了液体也吃不进别的，所以我调配了一些糖水，到时候你让奶娘喂给他喝就好。”
“好。”时青雪爽快地应了。
随即又疑惑地看向沈洛，“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啊？等下我们不是一起搬去别院吗？”
从前当然是这样安排的，至于现在……
沈洛觉得他需要静静。
所以他只是说：“左右瑞王府离别院不远，往后我每日早晚都去一趟别院给大公子把脉就好，其他时候六娘和大公子有需要，也可以派人来瑞王府找人。”
“……喔。”时青雪闷闷地应了声。
她觉得沈洛住在别院肯定要比住瑞王府方便得多，但是人家又不是她的私用神医。
沈洛想要回瑞王府，她当然也不能自私的阻拦。
“那一切就拜托沈神医了。”
时青雪再次朝沈洛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声音真挚而恳切。
沈洛听出来了，只是冷淡地颔首，然后就抿唇离开了偏房。
时青雪脑子里还在想着时青旻的病情，想着以后要怎么样给时青旻补充营养，让他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成长，根本没注意到沈洛那点儿异常。
事实上，时青旻比他们现在发现的还要命途多舛一些。
时青雪带着时青旻搬去她位于北郊的兰寻别院，当晚，时青旻就发起高烧。
连夜把沈洛请来，折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降了温，小孩又开始上吐下泻，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甚至还伴有血丝。
更可怕的是，时青旻由头到尾都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会哭，不会闹，好像也不会疼。
就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般任人摆弄，也没有一点生气都没有。
时青雪看着这样的时青旻，三魂被吓没了七魄，又惊又恐，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在时青旻实在抽搐得厉害的时候，轻声细语地安抚——哪怕这可能一点用都没有。
沈洛忙进忙出，给时青旻把脉施针、熬药喂药。
又折腾了一大早，在冬日的太阳升起来后，才终于忙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时青旻一直秉持着他乖巧的形象，无论沈洛喂的药有多难吃，扎的针有多疼，他都不声不吭地受了，而且暂时看起来没有不良反应。
“这样就好了吗？”时青雪提心吊胆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