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雪正在收拾东西,回头看见来人。
吃惊地唤了声,“大哥哥?!”
刚喊完,时青雪又回过神,笑嘻嘻地补了句,“是姐夫才对。”
这一声,明显是带着亲近的揶揄和玩笑意味。
要是往常,闻人炽要么随她一起闹起来,要么一本正经地开始‘教训’她,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只一脸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时青雪的神色一凛,“大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闻人炽默默摇了摇头,对时青雪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两人现在的关系,他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进入时青雪的闺房了。
哪怕时青雪曾是他的‘亲妹妹’,现在也变成了所谓的妻妹。
时青雪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乖乖地跟在闻人炽身后就出到院子里。
他们走到梧桐树下站着,时青雪见闻人炽只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由得奇怪地歪歪脑袋,“怎么了?”
闻人炽问:“你和大弟弟要搬出去?”
时青雪猜测是时俊和告诉他的,便点点头,“是呀,我先带青旻到别院去住一段时间,等娘亲的病好一点了,我们再搬回来。”
“青旻?”
“喔,是大弟弟的名字呀!”时青雪解释了一句,随即骄傲地扬起了脖子,“随我。”
闻人炽被时青雪这像是骄傲小孔雀的模样给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时青雪的脑袋。
被时青雪机警地捂着头躲了过去,她不高兴地嘟起嘴,“头发得乱了。”
闻人炽的手就僵在了空中,但时青雪的表情太自然了,甚至在他们从前的相处时间里,十次有**次他的手都被对方躲了过去。
他也没察觉出尴尬,只是有些失落。
但很快就收了手,转开话题:“我听父亲说,莫淑君是你处置的?”
时青雪立即就想起闻人炽和莫淑君的‘深仇大恨’,小脸一僵,歉声道:“对不起,我没能做好来。”
她知道闻人炽有恨,也想过要不要让闻人炽报仇,但最终她还是选择自己揽下这活儿。
莫淑君的身份太敏感了,在莫国这个以孝治天下的大环境里,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莫淑君真的给时家全家都下毒了。
活着的人也不能真的对莫淑君痛下毒手。
这就是所谓的长者可不慈,但是晚辈却不可不孝。
时青雪唯一能够想到的惩罚方式就是将莫淑君囚禁在寿安堂,让这个风光了大半辈子的大长公主殿下永远都见不得光。
也算是一种最严厉的精神惩罚了。
并且她还不敢将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去做,只怕将来这件事成为了别人非难他们的把柄。
但莫淑君与闻人炽有杀父深仇,眼看仇人就在眼前不能报仇雪恨,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闻人炽一定会不高兴的吧?
谁想闻人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时青雪露出了舒心宽慰的笑容。
毫不吝啬地给出了最高的赞扬,“不,你这次做得很好。”
“啊?”
剧情转变得太快,时青雪有些反应不过来。
闻人炽看向时青雪的目光渐渐染上了亮光,他哑声说:“我和莫淑君……我原本想着我必须要亲手报仇,才对得起父母在天之灵,,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想清楚了很多。
一个莫淑君,并不值得我为她赔上一切,所以我很高兴你这么做了。”
时青雪听到赞扬,大眼睛就忍不住露出得意,仿佛在跟闻人炽说:我聪明吧!
灵动的模样让闻人炽看得有些发愣,忍不住又上前一步。
“青雪……”
“你们在干什么?”
凌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惊得两人同时转头,就见时宝宁正面色难看地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时青雪几步迎了上去,“大姐姐怎么来了?”
“他来得,我就来不得了吗?”时宝宁说话的声音带刺,视线却是一直盯着闻人炽。
时青雪一愣,转头看看闻人炽,只见后者神色有些讳莫如深。
她的大眼睛骨碌碌地在两人之间转悠,终于敏锐地察觉到这对小夫妻间似乎有点微妙。
“咳咳!”
时青雪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在这两人都看过来的时候,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行李没有收拾,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说罢,就直接回了她的寝屋。
顺带的,她还体贴地将下人们都叫走了,不要打扰到他们解决矛盾。
落桐阁的院子里,时宝宁和闻人炽相对站着。
一开始,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时宝宁没忍住,先冷声开口:“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说什么?”闻人炽清清冷冷地反问。
时宝宁略带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显然是被闻人炽这种事不关己的冷淡态度气到了。
她蓦地提高音量,“你明知道我同祖母的感情,知道我从小就是祖母养大的,就算祖母有再大的错,我们也不能……为什么你还要认同青雪的作法?”
时宝宁一脸受伤与哀痛,泪水盈·满了眼眶,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可这一次,闻人炽并没有动容,甚至于冷淡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时宝宁。
他的心中不由得想:瞧!这就是大莫孝道治天下教养出来的人儿啊!
直到这时候,闻人炽才真正佩服起时青雪的先见之明——若是圈禁莫淑君的事情由他来完成,那时宝宁恐怕会彻底跟他闹起来?
那时候还谈什么夫妻感情呢?
可如今,时青雪担起了所有的责任,却要承受着时宝宁的怨愤与责怪。
真是好笑又讽刺。
闻人炽也真的笑出了声,冰冷而不带感情。
看得时宝宁触目惊心,她从没有见过闻人炽露出这样冷酷的神情,不经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她又找到了底气,挺起胸膛直视闻人炽,“我说错了吗?祖母对我们那么好,你怎么能够忘恩负义,同青雪一起刁难她呢?”
啧,都成了‘刁难’呢!
“是你,不是我们!”闻人炽突然说了一句话。
时宝宁皱眉,“什么意思?”
闻人炽深深地凝视着时宝宁,他说:“如果说莫淑君真的对谁好了,那也只有你这么认为,我与她从一开始就不、共、戴、天!”
时宝宁被吓着了,双眼瞪得老圆,泪珠儿挂在睫毛上,随着她身体的颤动,一抖一抖的。
“不,不是这样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下意识地维护莫淑君,“祖母她虽然严厉了一点,但对我们还是很好的,你怎么能够……”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替莫淑君找到了绝佳的借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是青雪跟你说什么吗?她本来就不喜……”
“够了!”闻人炽忍不住低喝一声,打断时宝宁的自以为是。
他原本一直恪守着时俊和的要求,绝对不将莫淑君对闻人家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告诉时宝宁,以免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
可是时宝宁越说越过分,对莫淑君的过错视而不见,反而将责任全部推到了时青雪身上。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时宝宁整个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着闻人炽,口中还在呐呐地说:“怎么会?怎么会?”
她还是不肯相信,绞尽脑汁想要为莫淑君辩驳:“祖母怎么会作出那种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时宝宁还想说会不会是时青雪对闻人炽说了什么才让后者误会的,闻人炽的目光实在太冷,让她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两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闻人炽没有开口,时宝宁开不了口。
如果闻人炽说的都是真的,那莫淑君所作所为就已经不是一个‘过分’可以形容的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莫淑君都是她的祖母,对她有养育教导之恩,时宝宁断不敢忘。
时宝宁一脸纠结,几乎把她的唇都咬破了,还是拧不过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时宝宁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她抬着泪眸去看闻人炽,想伸手将人拉住说对不起,说她刚才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但她一开口,声音里就只剩下哽咽。
闻人炽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时宝宁,肚子里的火气终究还是被熄灭了。
心头硬生生竖起的屏障也被对方的泪水打破。
他叹了口气,一把将时宝宁拉入怀中,凑到时宝宁的额前落下一个轻吻。
是安慰,也是无声的原谅。
没关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是的,在莫淑君被关进寿安堂那一刻起,闻人家与莫淑君的恩怨都到此为止。
闻人炽是时俊和养大的,是时宝宁的夫君,仅此而已。
他低低地跟时宝宁剖白自己的心思,没有丝毫隐瞒。
而这番话,也终于打动了时宝宁,让她一直郁结在心的心结解开了不少。
“六娘,您就不要看了,这样不好!”夏芒忍不住拉了拉时青雪,阻止自家主子继续干‘偷窥’这种没品的事情。
时青雪的眼睛正透过门缝观察院子外头的情况,才不理夏芒的话,一边冲后头摆手,还一边为自己找了绝佳的借口:“我这是关心我姐姐姐夫啊!我马上就要去别院了,若是不能看到他们和好,我就是住到别院也没办法安心下来啊!”
夏芒一点都不矜持地翻了个大白眼:偷窥就偷窥,找什么借口呢!
好在时青雪在亲眼目睹外头的小夫妻抱在了一团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夏芒见时青雪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又朝外头看了一眼:闻人炽和时宝宁已经携手离开了。
她转头继续看着时青雪,欲言又止。
时青雪收拾东西的手不停,头也不回就问:“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