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宝宁从时青雪离开书房后,脸上除了之前骤然被头骨吓到的惊恐外,还有一丝嫉恨。
不明显,但是在场的人都对她了解甚深,如何看不出来她的心中在想什么?
董慧是了解时宝宁心中的‘委屈’,但是两个都是自己的女儿,更何况这件事又并非时青雪造成的。
不管是责备时青雪,还是安慰时宝宁,都没有道理。
她正想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就当作没有发生一样。
时俊和却开口说道:“慧娘,你和炽儿出去,我有话要跟宁儿说。”
“老爷,这……”董慧见时俊和满脸肃然,生怕他们父女又起什么冲突,正想阻拦。
但时俊和只沉默而坚定地对她摇头,示意她按自己说的去做。
董慧无奈,只好与闻人炽一同出去。
房间里只留下时俊和与时宝宁的时候,时宝宁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
不等时俊和发问,就率先质问:“怎么?父亲这回又想替青雪妹妹教训我了吗?”
面对时宝宁的咄咄质问,时俊和面不改色,反问:“那你觉得有什么需要我替你妹妹教训你的?”
时宝宁一噎,脸色难看起来。
隔了片刻——或许因为只有时俊和——她也懒得伪装,直接哼道:“父亲,您不用跟女儿咬文嚼字,我知道您肯定又要训我,认为我不能用那样差劲的态度对待青雪,认为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但您又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呢?”
时宝宁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我见犹怜。
她也不去擦,只继续用控诉一般的眼神直视时俊和,冷声质问:“明明我才是祖父的嫡长孙女,您的嫡长女,无论在年龄还是地位都理应比青雪要高。可是祖父临终前委托别人时,不仅没有选择我,恐怕根本就把我忘了吧?不然外人怎么会不知道我也是您的亲女儿?
刚才客厅里……”
时宝宁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露出痛苦又尴尬的神色,半晌,才又压了下去,恢复平和,继续道:“我自认没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青雪,甚至我深知自己的身份,从小就学习克制、端庄,虽然没办法做到祖母那种程度,但怎么也比从小就贪玩任性的青雪要……”要好上十倍、百倍吧!
她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终究还是在时俊和冷然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但脸上的怨恨与不甘却没能完全收回去。
时俊和看得真切,心思更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他并非完全不理解时宝宁——刚才在客厅的时候他不也曾闪过相同的疑惑,奇怪时磊为何选择交托年幼、看起来又不怎么靠谱的时青雪,而不选择他?
甚至他当时的心情也有点儿酸。
然而到了现在,他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
在面对时宝宁已经不再掩藏的嫉妒,时俊和心平气和地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什么?”时宝宁微微一愣,就明白父亲问的是什么了?
如果时磊托付的人是她,将那个被红布包裹的遗物交到她手中,她打开后突然看见里头的白骨……
那视觉冲击的效果,时宝宁很有可能被吓得直接把手头的‘遗物’都给丢了。
时宝宁想到这里,小脸再次变了色,原本理直气壮的气焰消失不见,但她不肯在时俊和面前露了怯,强挺胸脯,“我,我知道那是祖父留下来的遗物,就算再可怕,我也会好好保管,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是吗?”时俊和不置与否地应了声,那无所谓的态度也不知道他信了没信?
正当时宝宁焦灼不安的时候,他才又缓缓开口继续问道:“好,我们都知道你会善待父亲的遗物,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去完成你祖父的遗愿呢?”
时宝宁满脸茫然地看向时俊和,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什么遗愿?那个尤记当铺的掌柜并没有交待祖父有什么遗愿啊?他只是让青雪善待这块……人骨,没说别的了。”
她当时也在场,虽然尤记掌柜最后几句话很小声,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看时青雪后来迷茫的样子,肯定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
时俊和无奈地笑了笑,“你觉得如果你祖父不是真的有要事相托,会过世后那么多年还让人送一块头骨上门吗?难道还真的只是为了给后辈留个纪念?
如果真是这样,那东西就不该给青雪,也不该给你,而是该先给我的!”时俊和冷静地道出这个事实。
时宝宁却没办法接受,反而激动地喊:“那祖父也没有说清楚他想要干什么吧?他跟我们打哑谜,我们当然猜不出来啊!”
时俊和却摇摇头,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淡淡地答道:“不,青雪最终会猜出来的。”
虽然时青雪现在似乎也和他们一样,一头雾水,但他坚信时磊的眼光不会有错的。
他本意是想要告诉时宝宁,时磊之所以选择时青雪,是因为青雪有这个本事,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然而这话却好像‘踩到了’时宝宁的尾巴,让她再次发怒:“说到底,你们都觉得时青雪才是最优秀的,我就什么都不行!我无论再怎样努力,也比不上你们最心爱的小孙女和女儿,对吧!”
时宝宁大声质问,将自己这些年因为时青雪而受到的委屈一股脑都发泄出来,泪流满脸,嘴上还不住地控诉:“我知道我的性子闷,不会说好听的话,没有时青雪那么会讨好人,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竭尽全力做到最好,无非就是想要得到你们的青睐,想要一句你们的夸奖!
可你们呢?时青雪随便一句吉祥讨巧的话都能让你们笑容满面,而我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和她同样的待遇?
凭什么啊?!我们都是一样的,甚至我还是郡主之身,只会比她尊贵、比她端庄,你们为什么还要宠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婊?子,却无视我……”
时宝宁越说言辞越激烈,到最后竟然连诋毁时青雪的话都说了出来,气得时俊和一巴掌打了过去,中断了她剩下的话。
时俊和的胸膛一起一伏,口中、鼻间喘着粗气,双眉狠狠拧起,显然已经生气到了极点。
“好,好,好!”他怒极反笑,连说了三声好,如鹰隼般的厉眸狠狠盯着时宝宁。
直把宝宁看得背后一阵冷汗,他才冷声嗤笑:“我没有想到,在你心里,青雪竟然已经沦落为婊?子那么不堪的地步?!真是太好了!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啊!”
时宝宁自觉失言,但又不愿意为自己说过的话道歉,就低着头不说话。
一副默认的样子。
时俊和见了又气又怒,忍不住哼骂:“时宝宁!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给我好好想想,这一两年来青雪为你做的事情还少?不顾危险亲自上邙山去给你求医,等你身体好了又带你出席宴会,后来又努力撮合你与炽儿……”
“不是的!她才不是为了我,她根本就是为了她自己!”时宝宁不愿意接受时俊和单方面的指谪,大声喊道。
时俊和嘴一撇,冷笑:“喔?那你倒是说说,她做的这些,怎么就都是为了自己?”
时宝宁抿着唇,道:“现在谁不知道沈神医其实就是莫世子的人,而莫世子又对她言听计从,当初所谓的‘邙山寻医’根本就是做戏!她打着一切为了我的名头,就是要标榜自己的品德高尚吧?”
时俊和:“……”
他感觉火气从肺部一下子冲上了脑海,几乎就要喷发出来了,但还是被他强压下来,只目光示意时宝宁继续说下去。
时俊和倒想知道他养的女儿有多白眼狼,无视亲姐妹的真心好意,反而还推说都是‘为了自己’?
宝宁感受到时俊和冷冽的利眸,头皮一阵发麻,但还是继续冷声说下去,“那些宴会也是,说是带我进入贵族圈子里,但实际上她只是借此在贵人面前表现,不仅自己出众了,还有了团结姐妹的好名声,简直是一箭双雕!”
时俊和根本没想到时青雪的一腔好心,到了时宝宁这二人就全成了自私自利,利用他人。
哪怕时青雪一片赤诚,所作所为放在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眼中,也知道她做那么多到底是为了谁?
比如时青雪去邙山求医之前根本不知道沈洛是莫君扬的人,还差点被时宝妍陷害,丧生邙山;
比如时青雪从不喜欢在贵族圈子露面,每次都还是因为时宝宁被刁难,她才迫不得已为自己姐姐出头;
再比如……
这一切的一切,如此清晰、显而易见,但人永远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时宝宁早已经一意孤行地认定时青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恐怕只有这样才能逃过良心的谴责——又怎么会去深思自己这些解释的漏洞呢?
时俊和这回连冷笑都没有,只问:“……还有呢?那青雪费尽心思撮合你与炽儿,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件事她难道也是为了自己?”
时宝宁一听,非但没有内疚,反而声音尖锐地发出质问:“如果她真的是为了我的话,又怎么会背着我去勾引自己的姐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