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揽金阁赌钱的时候,天歌是带着姬修齐一起的。
而且二人去的那两次,再加上豪赌之夜那回,都是小七从旁作陪,所以只犹疑片刻,姬修齐便认出了小七。
天歌接管揽金阁的事情,姬修齐徐芮等人尚不知晓,先前在临安走动的时候,天歌也并没有带着小七,所以如今一见,也难免姬修齐觉得诧异吃惊。
不等小七开口,姬修齐已经看向天歌:
“林哥儿,小七姑娘不是在临安么?什么时候来的上都啊?”
眼见这个话题绕不过去,天歌轻唔一声,而后心念微动,开始睁着眼睛胡诌:
“那什么,这不年关了嘛,临安府邸那边给我送年礼来着。你也知道,揽金公子与我交好,他也给我备了礼物,让与我相熟的小七姑娘同路送来。本是前几日就回去的,也不知揽金公子怎么打听的,得知我身边只有小厮,没个贴心的人儿,这不,就顺手将小七姑娘送给我了。”
说完这话,天歌看了小七一眼,后者霎时闻弦知意娇媚一笑:
“可不是嘛,我家阁主关心林公子,知道他身边只有那些毛手毛脚的小厮,没个知冷知热知情识趣的可人儿,这不,便让小七来陪着林公子了。”
说着小七抬手挽上天歌的手臂,又一脸娇羞看向姬修齐:
“按说小七与姬少爷不过几面之缘,却没想到姬少爷还能记得奴家,可真是让小七受宠若惊。往后小七侍奉我家公子,可免不得与姬少爷时常往来,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姬少爷多多指点。”
姬修齐见状轻咳一声,客套了几声之后,一伸手将天歌往旁边拽了几步,压低声音提醒:
“临安与上都相隔甚远,那揽金阁主怎知你身边少个丫头?这小七出身风月之所,说话又甚是圆滑,你可得小心着些,莫在身边替人养了一双眼。”
天歌哪里能想到姬修齐会想到这上头去?
但如今这情形,便是解释也无法开口,天歌只能点头佯应:
“放心吧,且不说揽金不会害我,就算小七真是那样,放在身边看着也总比赶走省心。”
说着她抽出手臂,一拍姬修齐肩膀:
“好了姬兄,咱们去楼里叙话,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一会儿可别又给人围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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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阁楼之后,姬修齐自是少不得说起方才春锦阁发生的事儿。
然而当他得知天歌就坐在对面瞧了个清楚真切之后,不由哼道:
“好你个林哥儿,兄弟有难你不帮着出头,竟然还有心思从旁吃肉喝酒看热闹。”
天歌放下茶杯笑道:
“我是见姬兄占尽道理且胸有成竹,这才没出面应声,免得给姬兄添乱嘛。”
听天歌说起这话,姬修齐不由点头:
“你这话倒是没错,今儿个这事就我一个人最占理,可算是让小爷出了一口恶气。不过要是没有卢家那个小子出来,我还能再气气宁馨那小泼妇。”
说着姬修齐一口饮尽茶水,蹙了蹙眉头: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不明白,你说那卢光彦前几日才在人前丢了那么大的丑,按说不该老实窝在家里么,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街上演了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甚至还变得这么大方。”
“许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吧。”
天歌弯了弯唇,给姬修齐分析:
“自从皇帝下了赐婚的旨意,外面便都在传卢家公子情深义重。如今卢光彦为心上人当街解囊,只会让更多人觉得他是真心喜欢郡主。”
“这样一来,就算先前二人之间有染的事情让众人觉得他孟浪失了体统,可有了后头这些事,久而久之,众人怕是只会记得卢家公子的好了。”
听到这些之后,姬修齐不由恍然大悟:“我就说这卢光彦怎么忽然转了性儿似的,没成想是无利不起早。”
说到这里,姬修齐一拍脑门:“可若这样说来,我先前刁难宁馨,岂非给卢光彦那家伙做了嫁衣?”
见姬修齐面露懊丧,天歌笑着宽慰:
“脏水容易泼,洗白却没那么简单,放心吧,就算这次便宜了卢光彦,后头也总有机会讨回来。”
“这倒也是。”
姬修齐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昨儿个你让人送来的分红我收到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不少银子,这孙三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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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修齐所说的分红,是天衣阁的年终红利。
当初天歌开铺子,姬修齐撺掇着徐芮一道入股,所以如今的天衣阁东家虽是天歌,但姬修齐和徐芮也是重要的投资人。
昨儿个小七回来之后不久,孙三的年终账目也送到了林府,所以天歌吩咐人将姬修齐和徐芮该得的那一份也送了出去,姬修齐如今提说的,便是这一桩。
诚如先前小七所言,如今天衣阁在临安生意红火,虽说仅仅半年,但因为绣工推陈出新,绣品质量又高,所以光就这年终盈利分红,到手也有八千多两银子,这还不算每月的流水。
听姬修齐说起这茬,天歌心念一转:
“说起这事,我倒正好有一件事想要跟姬兄商量。”
“何事?”
“我想在上都也开一家天衣阁的分铺,不知姬兄可愿继续入股?”
姬修齐闻言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
“好!”姬修齐一拍桌子,“我愿意入股,阿芮那边也都交给我去说,一切也都按先前临安的来,你负责经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开口提说便是。”
见姬修齐这么爽快的应下,天歌不由喜出望外。
要在上都这样的地方开铺子,最重要的已经不是银子,而是手艺和背后的关系。
天衣阁的绣工和手艺天歌自不担心,所以最关键的还是上都商行中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真说起来,其实有寒山从中打点已然足够,但若是有了姬修齐入股参与,那一切可就方便多了。
“不过这分铺林哥儿你准备开在何处?地段可看好了?若是暂时没有中意的地方,我倒是有个好去处指说给你,正巧连伙计也省得找了。”
姬修齐这几个月在老爷子的教导下,已经开始参与到姬家的生意当中,对赚钱的兴趣也是与日俱增,所以一应下这件事,便一副撸起袖子冲的势头。
天歌虽然来上都已有不少日子,但生意这边却还不甚了解,所以如今听姬修齐主动提议,她又哪里会拒绝?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约好了下午便去看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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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宁馨郡主这边。
直到浑浑噩噩上车之后,宁馨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白瞎了三千两银子,郡主殿下便霎时心中愤然,扯开车帘便要下车去跟姬修齐论个究竟。
然而很快便被坐在外侧的卢光彦拦住:
“宁馨,莫要冲动!”
“光彦!不是我冲动,是那姬家小子蛮不讲理!什么锦缎能值千两银子?我看他分明就是和春锦阁的老板串通一气故意来坑我的!不行,那三千两银子我今儿个一定要替你讨回来!”
见宁馨再次挣扎着要下车,卢光彦抬手一揽,便将佳人揽入怀中。
宁馨哪里与卢光彦有过这般接触,一时间微微恍惚,便红了脸颊安静下来。
卢光彦趁机开口劝说:
“那锦缎值不值我不管,但我知道,你若是与姬修齐当街闹开了,最后吃亏的定然还是你。这些日子你在府中憋闷,定然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出门的机会,难道你就甘心因为这小子三言两语的刺激,又一次被困在府中吗?”
说到这里,卢光彦缓了声气儿,语气越发宠溺:
“不过三千两银子罢了,以后你若嫁给我,府上的中馈都交由你掌管,还缺这点银子不成?经历了如今这些事,我总算明白,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所以宁馨,答应我,在咱们成婚之前,莫要轻易与人起冲突,免得生出事端来。”
“你信我,如今你受的委屈吃得苦,日后我定会帮你如数讨回,包括今天这桩事。”
少年人殷切深沉的目光,温柔怜惜的语调,就像是一泓清泉从宁馨心头流过,滋润着先前被困于家中时渐生荒芜的干涸心田。
那是她以往朝思暮想夙夜以盼,却始终求而不得的温存体贴。
“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宁馨探手欲抚上卢光彦的脸,临到跟前却又陡然拿开,慌乱摇头: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我在做梦,一定是。我娘说了,光彦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你不是光彦,对,你不是,光彦不会对我这么温柔,我困在侯府的时候,他连看我都不愿意,又怎么会如此疼我护我……”
眼见宁馨失神慌张,又奋力推手挣扎,卢光彦眉心一凝,陡然伸出双手,将面前少女紧紧扣在怀中。
突如其来的撞击与被牢牢拥住的触感再真实不过,使得惊慌失措的宁馨陡然一愣。
与此同时,再熟悉不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摄魂的咒语震颤着郡主殿下的四肢百骸:
“你没有做梦,宁馨,这不是梦。”
“我是光彦,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心中只有你一人的光彦。”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所以我才会看不得你受委屈,才会向陛下奏请赐婚,才会想要娶你,让你这辈子只属于我。”
“我发誓,这辈子我一定会护着你,疼你爱你,呵护你。”
一句句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甜言蜜语从耳畔传来,可却与梦中的虚幻缥缈是那般不同。
宁馨努力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一点一点碰上眼前宽阔的脊背。
没有消失。
没有不见。
热度从指间手掌传来,是那样的真切。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吗?”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小心与忐忑,喃喃低语轻若飘絮,好像随时都会被吹散。
卢光彦抬手拍着少女的背:
“我不会骗你的。宁馨,我怎么会骗你呢?你相信我,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先前我之所以不愿意跟你私奔,是因为我想要堂堂正正的娶你为妻,不想让你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后来没去侯府看你,也是害怕惹得你的母亲生气,以后再难见到你。”
“可是我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在背后造谣生事污你清白,所以我再也无法忍受,再也不想你受尽委屈,所以我才会向陛下请旨赐婚。”
“往后有了我,便再也没人能欺负你。”
如果说先前的话语如九天之外的茫茫之音,那此刻的一字一句,就像是郑重万分的承诺,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宁馨心头,让那枯寂的心田,重新散发生机与希望。
可是……
也不知想到什么,宁馨猛然用力挣开卢光彦的怀抱,伸手抓住卢光彦的肩头,一双美目定定地盯着他: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骗我。”
面目俊朗的少年人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郡主的头,目光宠溺而坚定:
“小傻瓜,我怎么会骗你呢。”
宁馨睁大眼睛,似是想从心上人的眼中看出什么端倪,可是那里面,除了能将她溺毙的温柔与深情,再没有旁的杂然之色。
心中紧绷的弦倏然松缓,宁馨紧紧拥住眼前的少年,喜极而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娘是骗我的,光彦,光彦……”
马车辘辘而行,俊朗的少年公子依旧轻拍着怀中少女的背以作抚慰。
然而那埋在少女颈窝的脸,已经没了笑意,就连先前眼中霞光般的暖意,也不知在何时,化作漠然与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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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呶,我说的地方就是这里。此处位于上都城中,不仅临近商业要处,更是与官家宅邸和驿馆临近,往来要么是勋贵之家,要么是各国来使,是上都无数商人百般费心都求不到的好地方。”
天歌打量着面前的铺子,耳边是姬修齐带着几分炫耀的介绍之词。
铺子的确是好铺子,地段也很是不错,可是……
“这样好的地方,怎么会空下来了呢?而且看这情况,这铺子好像才刚翻新收拾过不久吧?”
说着,天歌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角落,人也紧跟着走上前去蹲了下来,伸手一指:
“不过,这里好像没修整好,还留着被烧毁的痕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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