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修】
被小童从宅子中领着出来,一路直到系放马车的地方,褚流才终于有机会开口。
“公子方才为何不告诉伍老您的身份?”
先前约见伍老的时候,天歌吩咐褚流只以他自己的名义去约见即可。
那时候褚流便以为天歌准备亲口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伍老,便如同那一晚告诉揽金与他知晓的时候一样。
毕竟天歌身上的经历,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不当面亲自言说,怕是难以让人置信。
可是让褚流没想到的是,哪怕方才话题已经说到了千丝,天歌却依旧不曾说起重生之事。
这就让褚流很是不解了。
若说天歌不相信伍老,为什么要亲自来见伍老?
可若说是相信,那又为什么白白浪费当面解释的机会,宁肯被伍老误会,也不愿意说出真相?
天歌停在马车前,状似无意地将车帘揭起,见车中空空,这才转过身来道:
“非是我不信任伍老,只是这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多人知道的必要。”
与褚流相认,乃是天歌之本愿。
哪怕告诉揽金这件事,也无非是因为当时情形所迫,当着褚流的面,话题已经被引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她便多说了几句。
若非如此,这事她连揽金也不会说。
可是对于伍老,她是着实没有想说的打算。
非是因为信不过,而是觉得没必要。
就像哪怕是对徐芮,天歌也从没有想过告诉她上一世之事。
至于原因,很是简单她来临安,只是为了徐家免祸,为了找到褚流。
只要徐芮的命运可以扭转,那相认与否,其实并无必要。
只要上一世舍命救她的褚流相信她,那始终忠诚于云山先生的揽金或是伍怀是何态度,便没有那么重要。
对于这二人的势力,她能争取便努力争取,可是争取不到,也不会强求。
那些,是云山先生的人,不是她的人。
除却主动离开云山先生,选择跟着昭懿皇后的褚流,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她的事情,真正舍生忘死。
这些话天歌不愿与褚流说。
对他而言这些人是当初一道跟随云山先生的兄弟,可是对她来说,到底还是不大一样的。
想到这里,天歌顺道对着褚流吩咐:
“等到伍老将人送到府中之后,你多上些心,往后教习他们的事情,都依托在你的身上。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半年之后,你领着他们前往上都时,这些孩子都可独当一面,并且,拥有绝对的忠诚。”
一听这话,褚流当即领命,可是片刻之后他便觉察出几分不对来:
“可是姑苏之行……公子准备一人前往?”
方才在伍怀屋中,天歌有三个提条件的机会。
可她却保留了两个,只对伍怀提出了一条,那就是让他帮忙找寻二十个根骨好的机灵孩子。
安西街底下孤儿丐子颇多,挑选出二十个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根骨好的,却并不容易。
天歌甫一提出,伍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要将这些孩子放在自己身边作为亲信力量培养了。
对此天歌没有否认。
伍老重江湖义气,由他送来的人,定然都是身家清白,不会担心与各方势力有所牵扯,可是往后这些孩子会被调教成什么样子,却都在天歌自己。
而眼下,这个重任,被交托给了褚流。
有他带着这些孩子,旁的且不说,至少功夫一道上,不会有什么担心的地方。
至于少年心性,容易歪,却也容易掰正,在这一点上,天歌有自己的办法。
只不过这样一来,若是将褚流留在临安教养这些孩子,七月十三的姑苏之行,天歌便只能独行。
这对于褚流来说,实在难以放心。
然而对于天歌来说,却并不成问题:
“你放心,揽金那边定然也会派出人,他可比我更关心云山先生。况且再不济,白银还在姑苏,多少总会有个照应。”
说完这句话,天歌抬脚上了马车:
“况且,我们没有再多的时间了。”
姑苏事了,便需尽快前往上都,在那里,还有一局大棋等着她尽快铺展。
对于即将到来的元和十四年,她已经等不及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已经足以让褚流熟悉天歌的性子。
眼下她既然已经拿定主意,怕是再改也没有可能。
看着青布车帘放下,褚流叹了口气,重新戴好自己的斗笠,马鞭一扬,赶着马车往外走去。
天歌坐在车内闭目养神,想着等伍老将那些孩子送来之后该如何安排。
二十个人,吃饭倒是小事,穿的衣服也有天衣阁的绣娘。
况且这些孩子正是发变长身体的时候,衣服很快就会穿不上,也不需要铺子里的那些精细花样,这样一来,换洗的衣服等那些孩子来了再做也来得及。
倒是住的地方,先得收拾好了。
后头还有一间杂货屋,上一世是她和徐芮用来放置花材的屋子。
不似上一世需要在家中制作香脂,她如今制香都在百花阁,这屋子收拾出来,并着后院的三间客房,正好宽敞的四间。
生活上头倒是不成问题,府中人手都是她精挑细选,皆非多舌之人,想来也不会对这些孩子的来路多说多论。
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得想想教这些孩子些什么了。
年纪还小,定然是不能只习武的,若如此,往后怕是有勇无谋……
天歌正兀自思索,忽然马车一停,外头传来褚流带着几分不满的声音:
“你们想做什么?”
天歌睁开眼,顺着车帘的缝隙往外望去,路边角落里还有不少眼睛晶亮的丐子坐着。
还没有出安西街的地界。
车帘再上挑三分,天歌终于看到前面的情景,也终于明白褚流为何会有此一问。
马车前面,乌泱泱站着一群大汉拦住去路。
好巧不巧,这些人正是先前院中对战时,天歌的手下败将。
……
……
黑屋之内,伍怀手持烟锅,正准备将烟斗塞进口中吸上一口。
不过刚到嘴边,他似是想起什么,又将烟斗拿了下来,目光落在灯下的三个瓷瓶上。
那是方才临走时,褚流带来的那个丫头留下来的。
“长颈瓷瓶里的水和胖肚瓶里的药膏等量拌匀,涂在腿上可以活血止疼,尤其对于泅水泡出的积疾效用甚好。绿瓷瓶里的丸药清肺止咳,对于烟疾有特效安西街这么重要的地方,有了伍老镇守,才能安稳至今,您的身子,可定要养护仔细了。”
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楚。
不是因为这是医嘱。
而是因为这话里充斥着对他身体的了解。
他喜欢抽烟的事情,整个安西街的人都知道,可是他腿上的隐疾,却鲜少有人清楚,更罔论落下病根的缘由。
就在伍怀眉目不展之际,外头传来敲门之声。
“进来。”
来人上前两步,带着几分小心禀告:
“伍老,许三他们几个,去拦方才那小公子的车了,您看……”
伍怀眉沟更深,不过很快便舒展开来:
“不用去管他们。”
“是。”
来人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听上方再传来熟悉之声:
“这几样东西,你拿去让济世堂的老大夫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