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烟宫里灯火通明,雪洞墙上垂着一幅丹青,夜风徐徐拂过窗前,水蓝素纱幔一起一落的拂动,那丹青似水面般泛起涟漪,变得模糊难辨。
暄姸立在那,一抹决然而悲痛的目光望着那画,耳畔响起清扬淡漠无情的话语,心一寸寸的跌到谷底,她暗自咬了咬牙,攥紧双拳,她不愿就此放弃,哪怕是危机重重,万劫不复,她也要去试一试。
“小姐,韵贵嫔来了。”祉岚静静的走进来,瞧着暄姸魂不守舍的模样,在心底暗叹一声,强忍了泪低声说道。
暄姸没有回头,只轻轻的点点头,不多时,殿中响起极轻微的脚步声,光洁如镜的青砖地面映出个摇曳身姿,微微一顿之下,快步上前握住暄姸的手,关切的问道:“姐姐,世子怎么样了,皇上是如何说的。”
暄姸再忍耐不住,倚在窗下,掩面嘤嘤抽泣起来,韵贵嫔连连轻抚她的后背,不住的劝慰着,不曾想竟触到了她的伤心处,她愈发的泣不成声:“雅儿他,他染上了天花,我去求皇上放我出宫,可是,可是皇上不准。”
韵贵嫔转念忆起世子坎坷的身世,一时间感慨良多,半响,方才说道:“姐姐,皇上已派了宁太医去照看世子,谨亲王回京还带来了杏林圣手楼慕贤的方子,世子此次定能转危为安的。如今金陵城已有疫情,姐姐此时出宫,岂不是以身涉险吗,为着姐姐的安危,皇上也不会准许的。”
暄姸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其中的厉害,也明白皇上的一番心意,可是,要我致雅儿于不顾,是断然做不到。”
夜如死水一般的深邃诡异,压抑的令人难以喘息,夜风徐徐,庭前的花木枝桠如同鬼影绰绰般映在窗上,低垂在飞檐翘角下的清铃一阵急促之声传的极远,猛然惊醒殿中默然相对的两个人。
瞧见韵贵嫔忧心不已的望着她,暄姸唇边漾起苦涩的笑意,手上使了劲握了握,开口说道:“妹妹莫要忧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就是闭门不出,替雅儿祈福罢了。”那声音又低又远,竟不似自暄姸口中说出的一般。
韵贵嫔一怔之下,竟没了言语,望着暄姸眉间一如往日般平和如水,千丝万缕的不祥之感自心头缓缓腾起,她不及多想什么,只更紧的握住暄姸的手,掌心中传来的指尖微凉气息令她踟躇连连:“我愿与姐姐一同替世子祈福。”
暄姸摇摇头,不置一词,不住的按揉着两鬓,面露疲惫之情,韵贵嫔见状,忙扶她在榻上坐下,取了金丝锦缎软垫枕在她的腰后,说道:“姐姐忙了一天,想是累了,姐姐先歇息着吧,妹妹这就回了。”
暄姸点点头,唤了修纯进来,提了灯送韵贵嫔出去,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眸中精光一现,唤了祉岚进来,低声吩咐了数句,祉岚离去后,暄姸这才松了口气般倚在榻上,目光沉沉,如水波流转,犹有一丝决绝的微眯双目,定定的望着外头晦暗难辨的无边夜色。
“你说祉岚暗中去找过吴越潇,那你可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吗。”玉淑妃听着含云的回禀,眼角一跳,匆忙起身之时,碰翻了手边的小盏,那碧色茶水登时漾满了雕花桌案,沉沉木色泛起琉璃光彩。
“主子,这是奴婢亲眼所见,定是不会看差了的,只是隔得太远了,听得不太分明。”含云恭恭敬敬的回道。
玉淑妃轻叩着桌案,一声一声轻响在殿内和风低回,她的面色一分分阴沉下来,猛地,她闷闷的低笑起来,似是懒散的闲闲问道:“含云,你猜得到祉岚去找吴越潇所为何事吗。”
含云低低垂首说道:“奴婢愚钝,奴婢猜不出。”
“你不是猜不出,而是不敢说。”玉淑妃起身立在含云面前,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直望的她毛骨悚然,惴惴不安起来,索性将头埋得更深。
玉淑妃见状,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肩头,掸了掸肩上一丝碎发,正欲发话,含云似是定下了心思,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奴婢知罪了,实在是祉岚二人商议的事太大,奴婢还未想好怎么说。”
玉淑妃徐徐说道:“他二人商议之事,本宫不用亲耳去听,都能想到是何事。”
含云连连颔首说道:“主子英明,世子染了天花,妍贵嫔想要出宫,可皇上未准,故而,故而,祉岚去找了吴越潇,想请他相助。”含云的声音一分分低下去,直到低不可闻。
玉淑妃浅笑着续道:“想请吴越潇助她们主仆出宫,是吗。”
含云极快的点点头,玉淑妃幽幽续道:“含云,若是本宫将此事告诉了皇上,你说会如何。”
含云瞧着玉淑妃略带戏谑的笑意,转瞬间明了了,轻笑着说道:“主子,您可舍不得。”
玉淑妃轻点着含云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本宫的这点儿心思,都让你猜了个透,既是明白,还不去盯着点,若是出了差错,本宫可饶不了你。”
含云了然于心的口中称是,婷婷袅袅的转身离去。
谁知玉淑妃睡下后不久,含云竟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不管不顾的撩开帐幔,连连低呼将她唤醒,玉淑妃犹有些睡眼惺忪的望了含云一眼,抬手甩了她一巴掌,怒气冲冲的吼了句:“看来真是本宫宠坏了你,本宫这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含云惊恐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告罪:“奴婢知罪,奴婢万死,求主子息怒,主子若是不解气,就再打奴婢几下,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行了行了,别在这说些个没用的车轱辘话了,有话起来说。”玉淑妃不耐烦的摆摆手,含云如蒙大赦,一个激灵起身,小心翼翼的立在边上,又轻又快的说道:“果然不出主子所料,今夜绯烟宫确是有些动静,只可惜没有成事。”
“哦,出了什么岔子。”玉淑妃好奇之心大起,摩挲起小指上圆润光洁的纤长指甲,似是漫不经心般问道。
“皇上似是料到了妍贵嫔会有此招,竟命吴越潇跟在圣驾之侧,半步不得离开,亦不得与他人私相授受,传递消息,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含云一边回话,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瞄玉淑妃的面色,瞧见她面色无异,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玉淑妃冷笑了声,说道:“看来皇上对暄姸,却是知之甚深,只不过,若是暄姸铁了心要出宫,总会有法子出去的。”
“主子,那......”含云正欲问下去,玉淑妃却一摆手,沉声说道:“你就盯着她们,有动静随时来报,必要时可以助她们一臂之力,切记,万不可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这不平静的一夜,终在隐藏的暗潮涌动,众人的心思诡异中捱到了天边微明,清扬一早便急匆匆的赶去看暄姸,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修纯似乎早已料到清扬会来,恭恭敬敬的将他拦在了庭前的廊檐下,端正谦恭的说了句:“皇上请留步,主子在内殿设了小佛堂,从今日起闭门不出,为世子祈福,直至世子痊愈。”
清扬一怔,讪讪的笑道:“连朕都不见吗。”
“皇上恕罪,主子是这样吩咐的,奴婢也做不了主。”
“暄姸这是在与朕赌气呢,朕进去劝劝她。”清扬微微含笑
说着,就要推门而入。不意修纯竟死死地挡在门前,寸步不让,清扬登时怒火中烧,不待他发作,李德海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吼了声:“修纯,你好大的胆子。”
修纯“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告罪:“皇上息怒,奴婢知罪,实在是主子这样吩咐奴婢的,奴婢不敢违抗啊。”
清扬强忍下心中腾起的怒火,含了一丝丝的冷笑说道:“修纯,你的胆子确实不小,你若是再敢拦着朕,朕就要了你的脑袋。”
此言一出,修纯冷冷的打了个激灵,却依旧堵着殿门迟疑着不肯让开,清扬铁青着脸,怒气冲冲的指着修纯,正要痛骂一番之时,耳畔却响起了一阵环佩清铃之声,阵阵香粉扑鼻,回首一看,竟是彤妃引了与她交好的众妃嫔,浩浩荡荡的进了宫门,她粉面含春,戏谑的笑道:“这妍贵嫔还真是大胆,竟敢让皇上吃闭门羹。”
清扬正满腹的怒气无处发作,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这的闭门羹,朕吃的心甘情愿,不似有些地方,朕这一辈子都不愿踏进去。”
彤妃丝毫不在意清扬的话语,掩口轻笑起来:“怕只怕皇上被人蒙蔽,把这空城计当成了斗气耍痴。”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清扬狠狠剜了修纯一眼,说道:“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修纯却依旧镇定自若的说道:“皇上,彤妃娘娘说笑呢,主子就在殿中。”
彤妃步步紧逼:“既然在殿中,那何不让我们大家进去瞧瞧,也好一同替世子祈福,保佑世子福泽安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