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恩妙提了灯,在慈宁宫不远处立着,瞧见暄姸和修纯远远的走了过来,他忙迎了上去,将手中的披风覆在暄姸的肩上,急切的问道:“主子,怎么会出了这种事,方才慈宁宫来人带了修纯过去,奴才和祉岚都快急死了。”
方才在绯烟宫坐定,祉岚便进进出出的忙活起来,陆续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银耳莲子羹、芙蓉糕、玉笋煨银丝等吃食,边摆边说道:“今日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小祁子,今日之事,你如何看。”暄姸执了银勺搅动着碗中的羹,略微踟躇的问道。
祁恩妙重重的看了眼外头,瞧见修纯房中燃了昏黄的烛火,窗纸上映出个摇曳人影,方才回首小心翼翼的说了句:“今日之事定是有人要害主子,只是不知究竟是一箭双雕之计,还是误打误撞之错。唯独蹊跷的一桩,就是即便慧妃念着主子上次的好处,有心相救,又怎会手中恰好就有那兰提花,毕竟那花是极难寻的,除非......”
“除非修纯真的和慧妃有些什么私下交情,映昭容说的不错,修纯曾在司苑局当过差,是有可能弄到那兰提花的。”暄姸沉沉的说道,那面上辨不出是喜是忧。
嗅着浓浓的饭香,暄姸这才觉出饥肠辘辘,长叹了口气说道:“哎呀,受了这半天的审,真真是又累又饿。”她不住的捏着膝头续道:“跪了这么久,这腿疼的紧。”
祉岚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暄姸碗中,俯下身去徐徐按着她的膝头,心疼的说道:“自打小姐入了宫,逢人就矮三分,常常下跪不说,连用膳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奴婢看了都心疼死了。”
“这丫头,净胡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主子不得宠呢。”祁恩妙笑骂了一句,回首对暄姸低声说道:“主子,今日之事,您细细想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暄姸托腮想了片刻,忽地,眸中一闪,重重的拍着桌案起身,踱到窗下冷笑道:“原以为是个知书守礼的,不曾想竟是个心怀叵测的。”
见祁恩妙和祉岚莫名的神情,她叹道:“今日在花影重台,我和新进的丽贵人撞了个满怀,她礼数周全的模样,让我顿生好感,竟没起丝毫疑心,想来,就是在那时,我才着了她的道。”
祉岚登时怒火中烧,气冲冲的跳起来:“真真是胆大包天的,如今连一个小小的贵人都敢算计起小姐了,小姐,你这贵嫔当的也太冤枉了些。”
祁恩妙却是极为的清醒,扶了暄姸坐下,又盛了碗羹摆在她的面前,劝慰的说道:“主子,祉岚的话虽不好听,理却不错。”
暄姸颔首说道:“宫里的是非,从来都不少,我亦一直都看的明白,原本想如慧妃那般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不曾想原来我一直都身在是非的漩涡中,难以自拔。”
“主子,您这话可就错了,慧妃若真是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今日也就没了这般挺身而出的相助,只是她一直都隐忍的极好,一直都在旁观时局,揣测人心。”
祁恩妙沉沉说道,祉岚亦是认同的如捣蒜般连连点头,笑着对暄姸说道:“奴婢还是心急了些,真真应了那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三人正窃窃私语间,不意修纯打帘进来,回禀了句:“主子,李德海来了。”
暄姸浅笑着回了声“请”,不多时,修纯引了李德海进殿,手中还提了个食盒,见着暄姸,李德海毕恭毕敬的行礼说道:“妍娘娘,这是皇上命奴才给娘娘送来的压惊汤。”
说着,他打开食盒,捧出个青瓷缠枝梅纹阔口盖碗,打开盖一瞧,里头盛了琥珀色的汤汁,丁点都没洒漏出来。
暄姸笑道:“难为皇上还记挂着,劳烦李总管跑这一趟了。”言罢,递了个眼色给修纯,修纯心领神会的一笑,从匣子中取了一锭金子塞到李德海手中。
李德海早已见惯了这般情形,好不虚让的揣进袖中。随即向暄姸躬身道谢:“奴才谢娘娘赏赐,皇上说了,他这会子在瑶华宫看望明华公主,请娘娘安心养着,皇上明日再来看娘娘。”
“明华公主如何了。”一提起明华,暄姸的心就一阵阵的抽痛,那是个多么伶俐聪慧的孩子,竟要受这种苦,她虽不是始作俑者,却也直接伤了公主,文贵嫔闹她,怒她,甚至恨她,她皆无话可说。
李德海回道:“公主已无大碍,只是那伤势要调理几日才能痊愈,蒋太医说了,定不会让公主留下什么疤痕的。娘娘切放心就是了。”
“如此,本宫就能放下些心了。”暄姸由衷的叹了一句。
不多时,李德海告退。暄姸捧着那一碗汤水,一饮而尽,点点苦涩在舌尖打转,她闭目沉凝了半响,白日里的情形似走马灯般在眼前晃动。
起了夜风,阵阵袭过窗下,扑簌簌透过帘子,窜进殿内。低垂曳地的厚重帐幔,被风刮的徐徐摆动,那一帘樱草碧色,似是一汪春水泛起涟漪。香炉里腾起的袅袅香雾,风一拂过,便失了形状。
祁恩妙等人皆屏息静气的在一侧立着,半响,暄姸唤了修纯到近前,沉沉的吩咐了一句:“去查查那丽贵人的来历,我倒要瞧瞧看,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竟敢这般算计我。”
此言一出,祉岚登时拍手笑道:“小姐,你早该如此做了,一味的忍让,都让人挤兑的无路可退了。”
暄姸不置可否的一笑,捧过一杯水,腾腾热气蒙了她的双眸。
入夜已深,一弯孤月半掩在宫墙之后,沿着凌乱横斜的枝桠缝隙,洒下些清冷的光,暄姸换了寝衣,正坐在铜镜前卸下钗环,散开乌发。
不想帘子一阵窸窣,暄姸微微侧目,瞥见清扬自殿门闪了进来,瞧见她并未察觉,亦未回头,竟还垫着步子悄然无声的绕到她的近前,暄姸不动声色的暗笑着,装作一副丝毫未察觉到有人进来的模样,依旧专心致志的对镜卸妆。
清扬低不可闻的哧哧笑了两声,抬手抚着暄姸滑顺的乌发,暄姸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回首笑道:“皇上几时来的,吓了臣妾一跳,祉岚她们呢,立在门口,皇上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清扬执了桌案上的一柄紫檀木梳,极温柔的梳着她的发,俯下身在她的耳畔徐徐说道:“吓倒你了,是我的不是,我故意不让她们通传的。那压惊汤用了吗。”
他上下打量了翻暄姸,薄薄的天青色寝衣,勾勒出暄姸玲珑有致的身躯,如瀑般散在身后的乌发,衬得面庞脖颈愈发的白皙。暄姸一惊,瞧见清扬面露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忙不由自主的裹紧寝衣,红了脸问道:“早用过了,皇上怎么这会子来了,不是说在瑶华宫陪明华吗。”
清扬揽住暄姸纤软的腰肢,伏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嗅了下散出的幽幽香气,沉醉似的叹了句:“真香。”抬头瞧见暄姸的面庞红的似滟滟半边晚霞,连耳垂都红透了,不由得松了松臂弯,说道:“明华睡下了,我放心不下你,偷空出来看看你。”
暄姸两手支在清扬的心口前,怪嗔笑道:“我半点损伤都没有,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倒是明华,待会醒来,若是不见父皇,怕是要伤心的。”
清扬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假装愠怒的说道:“就这么急着撵我走吗。”
暄姸急忙摇摇头,正欲辩白些什么,清扬却“扑哧”一笑,说道:“与你说笑呢,明华那不妨事,我这会子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能把那兰提花香染到你身上的,必定是近得了你身的人,你仔细想想,可有什么可疑之人吗。”
清扬话音方才落下,暄姸几乎要将丽贵人的名字脱口而去,心神闪念,却生生吞下了这话,极快的摇头说道:“并无什么可疑的人,再者说了,即便是疑心了谁,我也没什么凭据啊。”
清扬在她的面上寻了许久,却没寻出什么端倪,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既是没有,就算了,往后你要步步谨慎小心,有什么疑心的人,为难的事,就来告诉我,我应过你,要护你周全的。”
这一席话,说的暄姸一时间心旌荡漾起来,入宫已时日不短,清扬的确是守信之人,护佑她良多,不管她做过什么,都对她似没了原则般的信任,从不疑心什么。
念及此,暄姸不自主的倚靠在他的肩头,喃喃的说道:“你是我往后唯一的依靠,我不去告诉你,还能去告诉谁。”
清扬轻抚着暄姸的背,展颜笑道:“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将暄姸紧紧地搂了一会,旋即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滚烫的指尖抚着她的面庞说道:“你早些歇着吧,我要去看看明华,改日再来看你。”
暄姸重重的点点头,目送他出了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她这才回转了身,眸中闪现出点点迷离神情,似是不舍般咬着下唇,半响,方才叹了口气,倚在窗下,胡乱翻起本书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