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待选的秀女都已衍庆宫住下了。”彤妃正伏在案上看着书卷,一听纤巧的回禀,指尖捻着薄透的书页,咬了咬银牙说道:“都来了,纤巧,你去做教导姑姑如何。”
“主子放心,奴婢定当好这差事。”说着,纤巧犹豫了半响,斜眼偷瞄着彤妃,似是有话要说,却迟迟不敢说出口。
彤妃凌厉的目光扫过纤巧,端起手边的茶,轻吹浮着的叶片,说了句:“有什么话你就说,本宫又不会为难你。”
纤巧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主子,老爷选好的两个人也送进来了......”
未及纤巧说完,彤妃腾的一声把小盏狠狠掷了出去,迎面砸上了朱漆立柱,清脆的散落成满地碎片,那朱红的漆亦掉了些许,露出原本的木色。
“主子息怒,若是您厌烦看到她们,奴婢打发她们出宫就是了。”纤巧忙着劝道。
彤妃却似猛地泄了气般瘫在椅上,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由着她们去吧。”
乍暖还寒时节,数枝嫩黄的迎春花盈盈绽开在晨起薄雾中,轻轻柔柔的点点暖黄,嫩嫩的青草色,皆被淡薄的雨幕笼着,格外的娇俏秀雅,远远的一泓碧透春水,似笼了层轻纱,半遮半掩的一抹翠色,娇羞朦胧立在宫墙深处。
一帘疏雨,扑簌簌的浸湿了青砖地,格外光滑如练。修纯浅笑着进殿,衣裳有些蒙蒙的潮湿,鬓边的碎发亦湿漉漉的黏在面庞上,暄姸笑道:“怎不撑把伞,仔细着凉。”
修纯拍了拍身上的水气,把额前湿黏的碎发捋到一侧,笑吟吟的说道:“不妨事,这雨落在身上,一点都不凉。”
“今儿个有什么稀罕事,方才外头熙熙攘攘了一阵子。”暄姸随口问道。窗外窸窸窣窣落下的雨帘,在庭前腾起雾蒙蒙的一片,把那草木远景皆笼了进去。
修纯笑道:“主子不知道吗,待选秀女都住进边上的衍庆宫了。”
“你可瞧见了吗,有什么特出的。”暄姸执了门侧的一把伞,撑开了走到雨中,伸出手去,那雨落在手上,麻酥酥,一点点凉,极是舒服。
修纯凝神想了想,笑道:“旁的到没什么,只是有一人,颇为不同。”
暄姸极为好奇的一笑,修纯续道:“那是永宁王的亲妹,才貌俱佳,正是待选的年纪,皇上格外厚待永宁王,原本下旨令她自行婚配,永宁王却上表谢恩,送妹待选,此女入了宫后,定是宫里能与彤妃相抗衡的一大势力。”
暄姸半响不曾言语,庭前一弯碧水中的粒粒卵石,被冲刷的光洁圆滑,散出如玉般温润的光。她在水边静立了会儿,回首说了句:“现任的永宁王极为年轻,这爵位一直坐的都不安稳,如今狠了心送妹待选,想来也是为了家族兴亡吧。”
修纯点点头说道:“主子说的及时,这往后彤妃也要对她忌惮几分了。”
暄姸执了修纯的手,缓步往宫门走去,边走边浅笑道:“走,咱们瞧瞧去。”
那雨静然无声的落下,把重叠蜿蜒,连绵起伏的宫墙,卷翘廊檐皆笼在了水雾里,朦朦胧胧似从云烟里远远走来。还未走到衍庆宫门前,就听得里头的嬉笑声,暄姸和修纯相对一笑,倚在门口,沿着虚掩的宫门望进去。
“修纯,哪个是永宁王的妹妹。”暄姸掩口轻声问道。
众多女子围在廊檐下,或坐或立,修纯细细看了半响,摇摇头说道:“并不在这些人中,想来是在屋里吧。主子,您瞧,那个红衣女子如何。”
暄姸沿着修纯的目光瞧过去,紧挨这廊檐边上立着个女子,着了一袭海棠红百褶裙,松松挽了个流苏髻,不饰发簪,只在鬓边别了一枝嫣红的海棠绢花。那女子眉眼极其艳丽,颇有几分彤妃的韵致。
“极美,艳丽如彤妃,却没有她的凌厉之势。”暄姸不由得叹了句,果然俱是些韶华佳人,往后这宫里会愈加的热闹起来了。
天边渐渐暗下来,如同墨滴在碧透的水里慢慢洇开,不一会,紫垣城便笼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修纯望了望四周,远处的草木已看的不甚分明,撑起伞低声问了句:“主子,时辰不早了,咱回吧。”
暄姸点点头,衣角窸窣的远去,却没注意到自她们身后渐行渐近了一盏灯,昏黄的光晕映着,将她们的背影照了个一清二楚,那人微微一怔,在衍庆宫的门前停了下来,过了半响,方才推开宫门立在了院中。
秀女们一见那人,纷纷施了一礼,轻柔的唤了句:“见过纤巧姑姑。”
纤巧拉过个小宫女,低声问了句:“方才有人来过吗。”
那小宫女不明就里的摇了摇头,回了句:“回姑姑的话,不曾有人来过。”
纤巧点点头,朗声对众女子说道:“宫里规矩,待选秀女在获封之前皆为奴婢,见到各宫主子时,皆要行礼请安,往后众位小主在宫里走动之时,切莫忘了规矩,冲撞了主子。”
秀女们皆乖巧恭敬地记下这些,纤巧朗声续道:“时辰已不早了,待会奴婢会传膳过来的,外头雨大了,小主们先回房歇着吧。”
言罢,秀女们三三两两回了房,庭前登时空落下来,纤巧凝神立了半响,原本细碎的雨幕,此时已成了稠密的雨帘子,皆掷地有声的落在地上,激起阵阵水花。
夜色阑珊之时,纤巧回了凤翔宫,一入殿,就瞧见彤妃歪在榻上,细细翻看着手中秀女名册,遂缓步上前,取了剪子剪下一截灯芯,那烛火登时亮了几分。
彤妃抬头看了眼纤巧,似是随口问了句:“都还安分吗。”
纤巧捧了灯烛凑到近前,笑道:“都还算安分。只是今日出了件稀罕事。”
“何事,说来听听。”
纤巧低声说道:“奴婢方才瞧见妍贵嫔和修纯了,两人似是刚从衍庆宫里出来的,可是,待奴婢进去一问,二人竟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前看了看,主子您说,可是件稀罕事吗。”
彤妃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望着绯烟宫方向讥讽的一笑:“她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自是有数的,她不进去,只在外头看了看,无非就是想瞧瞧看,此次待选秀女中,有没有格外特出的。纤巧,依你看来,有吗。”
纤巧放下手中的灯,接过那名册翻了翻,说道:“要说样貌出众的,还要数老爷送进来的晏韵寒了。”
“哦,那丫头的样貌十分的出众吗。”彤妃不以为意的挑挑眉,似是极为的不屑。
纤巧斟酌了半响,方才说道:“依奴婢看,如此多的待选秀女,那丫头可算得上是艳压群芳了。”
彤妃登时来了兴趣,执了纤巧的手走下来,沉凝了会,问了句:“那丫头的来历可曾查过了吗,有无可疑之处。”
“查过了,她是个孤女,在金陵城中卖身葬父之时,被老爷收留,对咱们府上可谓忠心不二。”纤巧细细回忆了那女子的来历,瞧见彤妃极为不快的神情,斟酌着续道:“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是老爷送进来这些女子,也是为了助主子一臂之力,主子若是多加扶持,往后行事,不也容易得多吗。”
“哼。”彤妃不屑的唾了一口,恨恨的说道:“当初爹爹送我入宫,就是为了保他的荣华富贵,如今眼见我迟迟诞不下皇子,定是着了急,这才又送了人进来,扪心自问,他哪里是为了助我一臂之力,分明就是怕我失了宠,保不住他,这才苦心为自己经营后路。”
纤巧却急急握住彤妃的手,痛心无比的劝慰道:“小姐,千万莫要这么想,奴婢知道,那件事上,老爷伤了您的心,可是说到底老爷是您的亲生父亲,再怎么说,也是盼着您好的。”
彤妃却似抽尽了满身力气般倚在纤巧身上,头靠在她的肩头,垂了泪喃喃说道:“若是真的盼着我好,当初就不该送我进来,就该成全了我,纤巧,我是满心的后悔,当初就该拼了身死,也好过如今生不如死。”
纤巧登时落下泪来,一把揽住彤妃的肩头,呜呜咽咽的说道:“小姐,你千万要想开些,万不可有寻死的念头啊。”
彤妃极快的抹去眼泪,看着纤巧泪流满面的模样,强笑着说道:“纤巧,你放心好了,我定会好好的活着,要比所有人活的都长久。”转瞬似是想到一件极要紧的事情,问了句:“此次待选的秀女之中,不是有永宁王的妹妹吗,你看此人如何。”
纤巧翻了翻名册,极快的扫了一眼,说道:“那女子叫杜瑾岚,人倒是极美,只是性子颇冷,似是将一切都没放在心上,对人对事皆是极为的漫不经心。”
“她是将门之后,性子自是极傲的,不过在宫里呆上些时日,在硬冷的性子也得化作绕指柔肠。”彤妃掩口哧哧的笑起来,似是等着在看那傲气冷淡的杜瑾岚在宫里举步维艰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