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窃窃私语到深夜,外头夜已深沉,修纯正欲铺了床榻服侍暄姸歇息,暄姸却笑道:“修纯别忙了,今儿个是除夕,要守岁的。”
修纯却执意扶了她坐下,笑道:“忙了一天了,主子快歇着吧,这守岁的事,奴婢们去做就是了。”
不料方才睡下,冷翠竟引了清扬进来,暄姸忙起身更衣,不及梳妆就出来接驾,清扬一见她青丝垂泻,素面相迎的模样,歉意的笑道:“是朕来的不巧了,扰了暄姸的清梦了,那坠子可收好了。”
暄姸从脖颈处取出坠子,在清扬眼前一晃,说道:“贴身戴着呢,臣妾真没想到,早上才出的事,皇上竟就如此快的备下了这个。”
清扬绕到暄姸的身后,轻按住她的肩头,劝慰道:“母后的意思,朕是明白的,你心里不痛快,朕也是明白的,母后那边,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朕会慢慢想法子,只盼着你能体谅朕。”
暄姸回首望着清扬,浅笑着点点头,起身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说道:“今儿个是除夕,皇上不去坤宁宫歇着,到臣妾宫里来做什么。”
清扬摆摆手屏退了宫女,紧挨着暄姸坐下,眉眼含笑的望着她,半响方才说道:“今夜我只想歇暄姸宫里。”言罢,清扬身子微微前倾,握住她的双手,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眼眸中泛出盈盈春意。
那深邃含情的眼眸令暄姸有一瞬间的失神,一瞬间的心旌荡漾,转瞬,她极快的回了神,轻轻抽出了手,掩饰的笑道:“皇上又在说笑了,宫里有祖制,除夕夜皇上定要宿在坤宁宫的。”
清扬却一把揽过暄姸,头抵上她额头处,任凭那乌发在他的面颊耳畔边缠绕,嗅着暄姸身上散出的淡淡幽香,他愈发的情难自禁,紧紧搂住她说道:“规矩也是人定的,今夜我只想守着你。”
暄姸用力挣了几下,觉出无法挣脱清扬的臂弯,索性不再挣脱,那原本似笼了层水雾的眼眸,此时竟黑白分明的直逼清扬,令他不敢正视暄姸。就这般一室寂然,相对无言的瞧了半响,忽地寂静的夜里响起了燃放爆竹的噼啪声,绚烂夺目的烟花冲天而飞,照亮了半边夜空,照的窗纸冷白似雪。
窗外巨大的声响猛地惊醒了清扬,他放开了暄姸,讪讪的笑道:“竟过的这样快,转眼已是子时了。”
暄姸浅笑着走到窗下,推开窗,刺骨的寒风猛然闯进殿内,卷起她的如瀑青丝和宽大衣袖向后翩跹纷飞,那滟滟刺目,流光溢彩的烟花染红了她的半边面庞。
“夜深了,皇上请回吧。”暄姸的声音空灵悠远,清扬觉出那声音似是从极远的天边传来,似是被那刺骨的寒风卷进殿内,与他相隔了万丈红尘。
清扬缓步走到暄姸的身后,伸出手想抚一下她垂泻的乌发,方才举到半空,却陡然停了下来,不动声色的缩了回去,只在心底轻叹了一声,说道:“忙了一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我,我回宫了。”
窗外下起了雪,如棉絮般的雪片在天地间盘踞飞舞,纷纷扬扬,庭前已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露出斑驳花白的青砖地面。清扬略微清瘦的身子渐渐消失在雪中,在身后独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痕迹,蜿蜒伸向远处。
一夜风雪紧,积雪层层覆在屋顶庭前,枯枝败叶之上,日头一照,白茫茫的一片,雪白照眼。暄姸睡得极浅,窗前呼啸而过的风声,令她时时蹙眉。
廊檐下传来些细细碎碎的低语,暄姸在似醒非醒中听得断断续续的数句,心下烦躁不安,冲着窗外急躁的喊了一句:“是谁在外头,进来说话。”
话音方落,修纯和祉岚小心翼翼的进了殿,瞧着暄姸微微阴沉的面色,祉岚赔了笑递过巾子给她净面,笑着说道:“小姐莫要生气,都是奴婢的不是,扰了主子好睡。”
“主子既醒了,就用些早膳吧。”修纯传了早膳,窗外雪早已停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庭前的红梅被积雪压折了不少枝桠,凌乱的落在地上,红的梅瓣半隐在雪中,一汪艳红融入雪中,在阳光的映照下,刺目艳丽。
暄姸在铜镜前坐下,取了檀木梳细细梳理起乌发,寒风沿着窗缝扫进殿内,寒意逼人,吹乱了她已梳的齐整的发丝,她下意识的蹙了蹙眉,问道:“外头的雪几时停的。”
修纯细细的替她盘起发髻,望了眼窗外答道:“天刚亮时雪就停了,只是风大的紧,主子要出去吗,得多披见衣裳。奴婢一大早就去了直殿监,待会就来人给修这窗子。”
暄姸点点头问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昨夜的一件稀罕事,小姐猜猜看。”祉岚故弄玄虚的笑道,从盒中取了支喜鹊登梅发簪,稳稳地攒进暄姸的发髻,续道:“今儿个是大年初一,小姐就戴这个簪子吧,喜庆。”
“随便戴哪个都好,只一会的功夫,用罢膳,我还要去歇着呢。”暄姸不以为意的笑道,想了片刻续道:“什么稀罕事,莫不是在说昨夜皇上宿在了哪个宫里。”
“奴婢就说主子定能猜得到。”暄姸话音方落,修纯便抚掌笑道:“主子再猜猜看,皇上宿在了谁那。”
“不是玉淑妃那里便是彤妃那里。”暄姸想都不想的说道,瞧见修纯和祉岚诡异笑着摇摇头,不由得愣住,喃喃说道:“莫非还有旁人。”
祉岚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可不是还有旁人么,小姐定是猜不出的。”
修纯见祉岚那副模样,抿了嘴笑道:“祉岚莫要愤愤不平了,这可未必是件好事。”
“莫非,莫非昨夜侍寝的是韵贵嫔。”暄姸转瞬想到一个人,问道。
“主子说的没错,正是韵贵嫔。”瞧着暄姸诧异无比的模样,修纯沉凝片刻续道:“说来也巧,皇上从咱们宫里出去后,路过上林梅苑,正巧遇到了出来赏梅,提灯而返的韵贵嫔,也不知韵贵嫔对皇上说了些什么,结果就是,韵贵嫔得了这天大的恩宠。如今,宫里众人都已知晓了,除夕之夜,皇上是宿在了韵贵嫔宫里。”
暄姸一惊,猛然起身问道:“宫里众人都已知晓此事了吗。”二人纷纷点头,暄姸续道:“韵妹妹这下子可成了众矢之的了。按规矩,今早起,韵妹妹要去给彤妃请安,如此一来,可少不了受人刁难了。”
话及此,祉岚亦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叹道:“如此说来,这竟真的并不是件好事,那,那韵贵嫔可怎么躲得过那么多嫉恨她的心。”
正说着,却瞧见冷翠引了琦袖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一见暄姸,琦袖便哭着跪下,不住的哀求着:“妍娘娘,求求您去凤翔宫救救我们家主子吧。”
暄姸忙扶起她,拉了修纯祉岚,随了琦袖边匆匆往凤翔宫走去,边问道:“莫要惊慌,究竟出了什么事。”
琦袖哭哭啼啼的说道:“昨夜,皇上宿在了昭纯宫。今早起,我们主子去凤翔宫给彤妃娘娘请安,彤妃娘娘说主子僭越犯上,有违祖制,命主子在殿前跪着思过,到这会子,主子已经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了,娘娘,求求您快去救救我家主子吧,那么冷的天,主子怎么受得住。”
一入凤翔宫宫门,就瞧见韵贵嫔孤零零的跪在那,双腿已陷入了松软的雪里,衣裙上被雪浸湿了大片水迹。暄姸快步上前扶住她,说道:“妹妹,快起来。”
韵贵嫔勉强笑道:“姐姐来了,彤妃娘娘罚我跪着,没叫我起来,我若是起来了,岂不又是一宗罪过。”
“那,那你也不能就这样跪着,会冻出毛病来的。快,快起来。”暄姸拉住韵贵嫔的胳膊,不住的想扶起她,韵贵嫔却倔强的摇头不肯动弹。
“起来吧,本宫自会和彤妃说的。”就在暄姸一筹莫展之时,不意身后响起个声音,众人回首瞧见玉淑妃立在宫门,她快步走到近前,扶住韵贵嫔,说道:“妹妹快起来,身子要紧,天大的事,都有姐姐。”
言罢,吩咐众人伺候韵贵嫔回宫,她则步履匆匆的进了殿,此时的韵贵嫔腿脚已冻得僵硬,一时半刻之间无法行走,众人情急之下,只得背起她匆匆回了昭纯宫。
不知玉淑妃对彤妃说了些什么,彤妃不曾再追究韵贵嫔之过,清扬亦得了消息,匆匆赶往昭纯宫,瞧见韵贵嫔躺在榻上,动弹不得,顿生怜惜愧疚,忙拉住宁霄灼问了句:“怎么样了。”
宁霄灼开了方子,凝神回道:“韵主子在雪里跪得时辰过长,双腿寒邪入侵,需卧床静养,往后也不能跪得过久,亦不能受冻。”
清扬满面歉意的握住韵贵嫔的手,低声说道:“让你受了委屈,落下了病根,是朕对不住你,你且好生养着,朕不会委屈了你。”
自那日后,韵贵嫔竟因祸得福,清扬日日皆前往昭纯宫探望她,宠爱日盛,俨然成了宫里的颇为得宠之人,为众人侧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