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放晴,那般难的静好的岁月,天空现出一泓澄碧,通透的能照出影儿来,几缕如棉似絮的云轻柔的浮动。疏离的梅香揉碎在淡雅的水仙香中,萦绕氤氲。在院落中绕上一圈,裙角衣袖上满是芬芳。梅树下的众人或坐或立,莺声燕语,芳姿绰约。
“果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只是个生辰,这般大肆操办,你我姐妹,谁没生辰,不过就是让御膳房给煮碗银丝寿面了事。”映昭容拉住樱嫔,愤愤不平的低声念着。
樱嫔莞尔一笑,不屑的说道:“如今她风头正盛,皇上下旨给她操办生辰有何稀奇的,她如今的年岁已是不小了,待过几年,色衰爱弛,姐姐再瞧她,可还有今日的风光。”
“那可未必,那玉淑妃不也是......不一样风光的紧。”映昭容斜眼瞥了瞥立在远处的玉淑妃,低声说道。
樱嫔捻了枚花盏龙眼,品了品笑道:“她跟了皇上多少年,是王府旧人,再怎么说,皇上也要顾念些旧情。”
这一句话却是戳到了映昭容的痛处,面上一暗,正欲说些什么,樱嫔却极快的转了心思,宽慰道:“姐姐,你如今怀有皇嗣,身份自是旁人不可比的,若是能诞下个一儿半女,这往后的日子,什么宠爱不都有了吗。到那时,妹妹还得仰仗姐姐照拂呢。”
映昭容不由自主的扶上隆起的小腹,心下暗叹,这里系着她往后的荣华富贵,也招来了数不尽的是是非非,她几乎葬身于那次的追月节火灾,这其中的原委,她自是心知肚明的,如今能安稳度到今日,自是因着她对彤妃做出的承诺。
不远处,韵贵嫔在小厨房的门前绕了一圈,拉了玉淑妃坐在一侧,俯在她的耳畔,故作神秘的低声说着:“我方才去小厨房瞧过了,姐姐猜猜,午膳用什么。”
玉淑妃含笑摇了摇头,韵贵嫔续道:“就知道姐姐猜不出,那小厨房里备了不少的热锅。”
“热锅。”玉淑妃登时明了了,掩口轻笑:“这大冷的天,用些热锅倒是应景,也可暖身,亏得暄姸想得出。”
“这才不是姐姐想出来的呢。这是皇上特意命人备下的,原本备的是普通的宴席,皇上想到姐姐当初在岭南时,吃过一次热锅,赞不绝口,就改了主意。”韵贵嫔一想到这其中的原委,心头便难以抑制的升腾起些许酸意。她与暄姸相交的时日不短,见惯了清扬对暄姸的关切宠溺,原本以为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不曾想,一想到清扬望着暄姸的眼神,心头便是醋海翻腾。
玉淑妃在树下宛转而立,折下一枝红梅别在韵贵嫔的鬓边,望了半响方才笑道:“妹妹这话可有些酸溜溜的,妹妹是大好年华,我和暄姸可都是比不上的。”
韵贵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捻起一块翠玉豆糕,狠狠地咬下一口,似是要宣泄出心中抑郁的闷气。
玉淑妃见状,忙携了她的手劝慰道:“妹妹莫要想太多,皇上向来待你也并不薄,比起那些个人要好的多了。”玉淑妃话有所指的望向不远处立着的映昭容等人。复又回首续道:“今个是你暄姸姐姐的生辰,你可莫要斗气了。若是给她瞧见了,心里会不痛快的。”
韵贵嫔乖巧的点点头,玉淑妃见韵贵嫔流露些迷离怅惘的神情,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人人皆以为宠冠六宫是福气,殊不知,宠冠六宫是灾祸,是立在了风口浪尖处,引来的不单单是羡慕,更多的是嫉恨,这嫉恨,是伤人于无形的利刃,有多少红颜,不是消弭于岁月流逝,而是魂断于众人的嫉恨。
日头渐高,透过横斜的梅枝在青砖地上投下暗影,四下里渐渐有些暖意,仰望,竟觉得那日光有些刺目晃眼。
修纯见到了用膳的时辰,引了众人在桌案上摆了六个铜制热锅,锅身添了烧的正旺的炭,锅里盛了满满滚开的汤水,一阵风袭过,汤水泛出扑鼻的香气。随后又陆续摆上了切至极薄,齐整的码在盘中的兔肉片,羊肉片,还有用酒、酱、椒、桂调成的汁。
暄姸见宴席摆的已差不多,便请了众人入席,谁料方才开席不久,便有人通传彤妃到了,众人忙起身相迎,暄姸一瞧,彤妃似乎清减了不少,锁骨毕现,那一袭洒金百蝶复褥裙显得她愈发的单薄,暄姸转念想到前些日子,有关彤妃病倒的那些传闻,一时间竟走了神,直到韵贵嫔低声唤她,方才起身,瞧见彤妃身侧的纤巧递过只锦盒。
“本宫有些事情耽搁了,这才来晚了些,还望贵嫔不要见怪才好,这是小小礼物,也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还请贵嫔收下。”彤妃笑吟吟的说道,令暄姸狐疑不已,莫非彤妃病了这一场,性子竟也变得温和起来。
修纯接过那锦盒,正欲捧回殿中,不意彤妃清丽的声音再度响起:“贵嫔不打开来瞧瞧吗。”
暄姸微微一怔,有些拿不准她是何心思,转眼瞧见众人皆各怀心思的看着,只得打开,里头竟是一卷画轴,展开来一瞧,画中立着一名女子,青丝挽成堕马髻,不饰钗环,只在鬓边簪一朵粉白牡丹,身着一袭流彩飞花襦裙,俨然是唐宫女子的装扮。她媚眼如画,翘首立在一树牡丹前,驻足凝望。画卷空白处用簪花小楷题着一行字:“小杨妃赏景图”。
暄姸登时面色一变,身侧的韵贵嫔更是目瞪口呆,轻握住她的手,倒抽了一口冷气,而众人望向暄姸的目光,有诧异,亦有嘲弄。
“嫔妾谢过彤妃娘娘,还请娘娘入席。”暄姸转瞬间即恢复了常态,眉眼俱笑,礼数周全的道谢,令存了心看一场好戏的人,不由得心生可惜。彤妃亦是没有料到,暄姸会是如此做法,只微微一怔,便浅笑着落了座。
宴席过半,瞧着众人皆尽兴不已,暄姸对身侧的修纯低语数声,修纯心领神会的离去,不多时,便引了祉岚,冷翠,小路子等人,捧了些大小不一的锦盒出来。
暄姸向修纯一使眼色,她便将掌中的锦盒递到彤妃面前,其他众人面前也一一摆上了各色盒子,暄姸起身笑道:“今个嫔妾生辰,让众位姐妹破费了,嫔妾心里着实不安,就备下了些小玩意,送给众位姐妹把玩。姐妹们打开来瞧瞧,看中意不中意。”
众人皆嬉笑着打开来一瞧,盒中盛着些羊脂玉件,彩绘鼻烟壶,瓷器,文房四宝之类的,莫不是精细巧妙之物。
彤妃亦捧了盒中之物一瞧,竟是件羊脂玉童子报喜,她面上登时一阵青白。亦有眼尖之人瞧见那物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彤妃见状,面上含怒的拂袖离去,暄姸却不动声色,抿了嘴浅笑着看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众人瞧见情形有异,纷纷离去,独留下韵贵嫔和玉淑妃在庭前立着,笑着在暄姸面上不住的扫来扫去。
暄姸不由自主的抚了抚面颊,面上微微泛红,没好气的笑道:“笑什么呢,我脸上又没有长出花来。”
玉淑妃展开那画轴,叹道:“你脸上倒是没有长出花来,不过,有人心里倒是埋下了一根刺。”
“那就怪不得我了,我原本是不想与她起什么冲突的。”暄姸瞥了一眼那画上之人,岁月如尘埃,极快的流转消散,却消散不了那些隐晦难辨的过往,画中之人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已是无从考证,被世人唯一记住的,就是她尴尬难言的身份。
“我也没有料到,彤妃竟然送来了这个,还让你在众人面前打开,是令你难看,只是你那样做,岂不是公然与她为敌,你一向隐忍,为何这次却忍不下了。”玉淑妃瞧着花枝映在暄姸面上,斑驳错乱的暗影,就如同当年,一步错,步步错的往事,如同深藏在暄姸心底的那个暗影,在如何的遗忘,却总也忘不掉。
暄姸抿嘴一笑:“就是以往隐忍的太多,才会让旁人觉得我软弱可欺,此事是她先挑起的,我奋起反击又有何错。”
玉淑妃登时哑然,极快的笑了起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倒是忘了,当年的你,能前往岭南寻父,为皇上挡剑,为了他的前程远走,甚至甘心赴死,又怎会是一味软弱隐忍之人。只是,我为你担心,担心凭你的一己之力,是无法与彤妃抗衡的。”
暄姸笑着摇头叹道:“若是能够相安无事,我又怎会不做,再说了,我也并不是孤身一人,不还有姐姐相帮吗。”说着,暄姸娇嗔的一笑,玉淑妃亦是笑了起来。
“姐姐,好也罢,坏也罢,做都做了,只待着见招拆招吧。”韵贵嫔瞧着二人的神情,快步上前劝道,娇痴的缠在暄姸的身上,说道:“姐姐送的小玩意,我很是喜欢呢,还有吗,我想再讨上几件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