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她竟命了宁霄灼去给皇后请脉,已诊出了实情,如今,宁霄灼用了药,怕是用不了多久,皇后就能清醒过来了。”隐隐有个身影,掩在玲珑曲屏之后,沉沉说道。
未及言罢,隐在重重帐幔深处的娉婷女子便怔了一怔,狠狠掷出块牌子说道:“本想着饶她一命,谁知她竟如此的不安分,罢了,这也并非是我不顾念旧情,去,拿着这个,叫了绝尘进来,挑个日子,送她一程。”
那人影微震了下,竟派了绝尘这般冷面心狠的杀手,看来她是犯了主子极大的晦气,这死,也并不那么痛快了。
这一日,一大早,天还是晴好的紧,谁知午膳方过,竟猛地阴沉下来,风一阵紧过一阵,扑簌簌的打在窗纸上,打的花枝乱颤,素白的花瓣洒落满地。
暄姸执了个明黄的香囊倚在灯下细细绣着,祉岚见状笑道:“小姐的针线太慢,一只香囊竟绣了月余。”
“不是针线太慢,是心思没放在这上。”暄姸头也不抬的答道,灯烛曳曳,将她的剪影投在雪洞般的墙上,一股清冷荡漾而去。
“总是小姐有理,想来也是,当初在扬州时,绣只香囊也只用了几日......”祉岚正自顾自说下去,瞧见暄姸神情寂寥怔仲,猛地觉出竟失了言,忙掩了嘴撇过头去。
暄姸伸手探进怀中,触到日日贴身放着的那枚残破不堪的香囊,指尖微微颤了颤,极快的缩了回来,那些岁岁年年已然远去,她仍旧抱着过往不放,拽着回忆不肯忘却,到底是伤人伤己,误了终身。
修纯打了帘进来,瞧见眼下光景,只一愣神的功夫,便已明了了些什么,忙笑着说了句:“主子,外头冷的紧,想是要下雪了,明日,奴婢陪了主子去踏雪寻梅可好。”
祉岚亦赔了笑连连说道:“是啊,总在屋子里闷得慌。”
暄姸笑而不语的微微颔首,目及窗前的一树白梅,怔怔望了许久,忽地发觉,天地间扑簌簌洒下些白色的雪片,像极了一阵风袭过,跌落的无数梅瓣。
“是下雪了么。”暄姸喃喃问了句。
不意帘子浮动,冷翠带进一股子冷意闪了进来,肩头发髻已铺撒了些雪片,笑答道:“可不是,主子,一眨眼的功夫,竟下了这么大。”
“雪这样大,夜里寒的紧,主子多加床被吧。”修纯一面说着,一面拢了拢火。
窗纸微白,只见雪片细细密密,绵绵无声,远处重叠起伏的紫垣城,廊檐卷翘的宫墙殿宇,皆是银装素裹,芙蓉池的一汪碧水冷冷清浅,绵绵落下的雪片刚一触到水面,便不见了踪影。庭前的白梅被雪掩了身影,再辨不出何处是梅,何处是雪,入目皆是素白的一片。
还未到掌灯时分,天便已黑透,各宫皆燃了明晃晃的灯火。一场雪纷纷扬扬直下到半夜才慢慢停下来,一弯斜月低悬,映的四下里格外的静谧难言。
暄姸静静躺在榻上,隔了厚重的帐幔,倾听窗外雪落,枝折的声响,这杳无人声的夜里,静的能听到她的喘息声。忽而,她透过帐幔缝隙,瞧见窗外若隐若现立了个人影,那身量,并不像她宫里的人。
她登时大惊,下意识的蜷缩在床榻的一角,正欲呼喊,眼前的重重帐幔却陡然被人撩开,极快的闪进个人影,她的口鼻旋即被人捂住,她不住的挣扎,耳畔却低低的传来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主子莫怕,是奴才,吴越潇。”
暄姸这才定下神来,伸手一抹,脖颈处尽是冷汗淋淋。目光微错,无声的示意吴越潇去瞧窗外的暗影,吴越潇会意的点点头,低声耳语道:“主子不要出来。”言罢,吴越潇便在帐幔边上掩去了身影。
不多时,暄姸似乎在静谧中听到了另一个人几乎低不可闻的呼吸,她屏息静气,短暂的寂静之后,一个一袭夜行衣,面上蒙着黑纱的男子立在了她的面前,而那人亦没有料到,如此深夜,她竟依然醒着,登时呆立在那。
转瞬,一柄短刀指向暄姸,不及她大叫,眼前便寒光毕现,吴越潇的一柄长剑便直直刺入那人的胸口,登时鲜血淋淋,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砖地上,清寒的月光一照,那般的刺目惊心。
那人吃痛不已,却强咬了牙且战且退,沿着半掩的窗子,逃了出去,在那人跳出去的一瞬间,暄姸望见了一对如水眼眸,被月华染浸,只那一眼,深深的映入暄姸的心里,那眼眸,竟是时时出现在她梦里,时时在她眼前晃动过的,那是清雅的眼眸,只是,少了和煦,多了冷漠,她的心一寸寸的沉了下去,直沉到深不可及的谷底。
屋内的响动惊醒了夜里值守之人,修纯和祉岚急急冲进了屋内,正巧瞧见吴越潇追着那人跃出窗子,不由得一愣,回过神来忙拉住暄姸,上下内外的查了个遍,瞧见她没有丝毫的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祉岚不住的拍着心口说道:“还好,还好,幸而有吴侍卫,否则就出大事了。”
修纯望了她一眼,低声说道:“祉岚,事情未查明之前,万不可将此事说出去。”
窗外已是灯火通明,照的庭前亮如白昼,吴越潇早已追着那人不见了踪影,绯烟宫里值守的人,只瞧见了些许暗影凌空而去,却没分辨出离去的到底有几个人。
暄姸瞧着从床榻前一直绵延到窗下的滟滟血迹,顷刻间软了身子跌回榻上,心头五味杂陈,连舌尖也是酸麻苦涩的,她心上不住的闪过一个念头,清雅,他还活着,他恨她,恨她的相背相负,才会不肯与她相认,才会来杀她。暄姸如何都未能想到,与清雅的相见,竟是这般光景。
不,那不是清雅,那眼眸是如此的冰寒陌生,冷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转念想到,即便清雅恨她怨她,也定然不会不认得她,那不是清雅,定然不是。
暄姸在心中百转千回的默念了无数遍,似是自欺欺人般的喃喃自语,直到清扬得了消息匆匆而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她这才回过神来,觉出透骨的后怕,伏在清扬的肩头低低哭出声来。
清扬宽慰着轻拍她的后背,不住的自责:“都是我的不是,让你受了惊吓,往后再也不会了。”
过了许久,暄姸止住抽泣,从清扬怀中挣脱出来,红了脸理理衣袖,清扬抚着她的乌发问道:“暄姸,那刺客的模样,你瞧清楚了吗,你一个弱质女子,怎会打伤了刺客。”
暄姸极快的转了思绪,扶着心口犹有些后怕的说道:“说来也巧,我素来睡的迟,透过帐幔瞧着窗外的夜色,谁知竟瞧见外头有个人影,并不像我宫里的人,我这才留了心思,把平日里做针线的剪子握在了手里,不曾想那人还真的胆大包天,竟翻窗进了屋,我这才用剪子捅了他,许是他没有防备,这才被我伤着了,大惊之下,又从窗子逃了出去,若是放在平时,我定是伤不了他。”
一席话说的丝丝入扣,并无破绽之处,清扬亦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便释然了,转念竟又问道:“那剪子呢。”
“许是仍刺在那刺客的身上,被他一同带了出去吧。”暄姸似是随口说了句。
清扬瞧见暄姸面上微怒,心知这一番话对她有些疑心之嫌,宠溺的揽住她的肩头,笑道:“真真是个小气的,不过是问了数句,就摆了这副脸子,好了,我再不问就是了,我这会子要上朝去了,待会让李德海送些压惊的吃食过来,再传来太医进来给你请个脉,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来。”
清扬走后不久,御膳房便送进来了压惊汤和槐花糕,暄姸方才用了点,便瞧见祁恩妙引了宁霄灼进来,神情闪烁的望着她,修纯忙打发了冷翠出去,掩了殿门,宁霄灼低声道:“越潇一切安好。”
暄姸点点头说道:“皇上起了疑心,已被我遮掩了过去,刺客抓住了吗,为何要对我下手。”
宁霄灼摇了摇头叹道:“那人虽被越潇重伤,却仍旧从他手中逃脱,想来定有些不凡之处,只是如今宫门紧闭,他若想安稳的逃出宫去,并不容易,紫垣城这么大,如今说不准是蛰伏在哪个角落里,伺机而动。主子定要当心,越潇亦派了人守在暗处。”
暄姸想到那人重伤,心竟没来由的抽痛起来,那一双酷似清雅的眼眸,成了她梦魇的开始。
宁霄灼请完脉,一面斟酌着方子,一面对修纯说道:“主子没什么大碍,只是轻微有些惊吓,下官开些定惊药,一日两次给主子服下就好。”
修纯点头记下,亲自送了宁霄灼出去,祉岚回首低声问道:“小姐,为何要对皇上隐瞒真相。”
不待暄姸答话,祁恩妙便说道:“伴君如伴虎,主子只能这么做,才能保的自身和吴侍卫的安危。”
“可吴侍卫是有功之人,若是没有他,血溅当场的恐怕就是小姐了。如此做,岂不是埋没了他的功劳。”祉岚沏了杯茶,递给暄姸,疑惑的问道。
“话是没错,只是,外臣夤夜私入后妃寝宫,难免会引人猜忌,即便皇上心无芥蒂,也经不起旁人再三谗言,早晚会引来祸事。”暄姸哑了口茶,沉凝续道:“我和吴越潇自是清白无惧的,只怕有心人的添油加醋,故而,还是少惹些是非的好。祉岚,修纯,祁恩妙,此事万不可传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