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立在一树蓝花楹下,怔仲的望着那一片蓝色浸透天际,秋风洒然袭过,纷纷坠叶翩跹,落在她的鬓边,衣袖裙摆边,通往庭院深处的台阶边,染醉成幽然蓝韵。
她独自叹惋,不忍回顾逝去的芳华岁月,心中那诉不尽的缕缕清愁,皆成了灯火阑珊的昨夜,迷离了一世虚无的烟火,道不尽的繁华哀伤,皆被真相狠狠击碎,她只享了片刻欢愉,千般情愫万般盎然之后,竟是无边的默然寂静。
“娘娘,您一宿没睡,这会子歇一歇吧。”莫大娘悄然无声息的走到她的近前,婉言劝道。
皇后却是头也不回,满腹心事的叹一口气,却没有说出什么来,莫大娘轻声宽慰道:“娘娘,且放宽心,她是个守信的人,既答应了,就绝不会将真相说出来的。”
“娘娘,娘娘,皇上来了。”莫大娘话音方才落下,却见晴溪急切的闯了进来,皇后却没有惊慌失措,仿若清扬的到来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仿若她在这树下孤独伫足一夜,就是在等他的到来。
转眼便瞧见清扬寒了脸,愠怒的行至皇后面前,众人皆是一惊,急匆匆行礼,皇后却是自顾自立在树下,不行礼也不言语,与清扬直面相对,不悲不喜,不惊不怒。
皇后的眼眸,平静中含了一丝慌乱,眼波流转,清扬的身影和着那抹蓝色深深投入她的眼眸,一股酸涩蔓延开来,她的眼中泛起盈盈泪光,晃了几晃,却终究没有坠落下来。
两两相对无言,一片叶翩然坠下,划过皇后微蹙的眉间,她闭了双眼,收起那盘踞心头的,因莫名相遇,却又莫名离别遗留下的悲伤,芳华已逝,情缘已失,所谓痛楚,也不过成了是满腔难解的离愁,她终日昔昔难忘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却苍白冷淡的无力触碰。
再睁开眼时,皇后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泪水也无影无踪,她上前一步,镇定自若的言道:“皇上此来,可是为了妍贵嫔之事。皇上不必问了,也不必审什么人,那事,确是臣妾所为,那药,也是臣妾给皇上用的。”
皇后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色苍白,冷汗淋淋,莫大娘轰然跪下,扯住皇后的裙角,哀声哭道:“娘娘,娘娘您在胡说些什么,皇上,皇上明察,此事,是奴婢所为,娘娘之前是半点也不知晓的啊。”言罢,她竟低低的伏在清扬鞋履旁,头砰砰的磕在青砖地上,斑斑血迹沿着缝隙蜿蜒流淌。
“你倒是忠心护主,可知欺君罔上是死罪吗。那真相究竟如何,朕自是心中明了的,皇后,你真是朕的好皇后,竟给朕备下了那药,果真是思虑周详。”
皇后闻言,竟没有丝毫的慌乱,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滑落在额前一缕青丝,风拂过宽大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皓腕,腕子上一只凤血玉镯,在微凉的秋光中,流淌出半透的晶莹。
她淡然一笑:“皇上不也是臣妾的好皇上吗,皇上对佩贵人,樱嫔那样出身卑贱的女子,都心存怜惜眷顾,而臣妾这坤宁宫,却形同冷宫,臣妾究竟犯了哪一宗罪,竟令皇上如此厌恶,弃之如旧履。若非皇上日日冷淡,臣妾又何必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如今,皇上来兴师问罪,臣妾倒想问一句,究竟是臣妾错了,还是皇上错了。”
清扬愣了半响,思绪百转千回,目光微错,瞧见皇后腕子上的凤血玉镯,那嫣红似血的纹路繁复绽开,滟滟如彼岸繁花,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情深缘浅,注定几多伤,沧桑浮华,注定几多痛,繁华落尽,注定几多惆怅。
“皇后可知,你腕子上的镯子有何来历。”清扬早已没了质问的底气,终究是他负了她。瞧着皇后疑惑的注目着腕子,他续道:“那镯子是雪域高原的珍品,本是一对,其中的一只,太后赐给了朕的故王妃,是故王妃生前的最爱之物,她故去后,与她一起长埋于地下,而这一只,太后赐给了你,朕明白,太后就是盼着朕与你的情意,能像和故王妃那样笃深。”
“宫里早有传言,说臣妾当日的情形和故王妃的情形很是相像,这是真的吗。”皇后将埋在心中许久的疑惑问出,言语中的冰寒之意更胜。
“不错,那日的情形,简直是一模一样。”往昔的景象是那般的触目惊心,时至今日,清扬说起来,仍存了些许心惊肉跳。
皇后的目光投向宫墙深处,眼眸中泛起点点的落寞寂寥,半响,她竟变了腔调,厉声问道:“皇上如此冷落臣妾,是否就是为了故王妃。”她瞧着清扬一闪而过的诧异,和那一丝被人洞悉心思的慌乱,不由得怒从心生,竟将凤血玉镯从腕子上褪下,狠狠的掷在地上,通透的玉发出清脆的破碎声,那艳红的碎片,带着一个人心痛的目光,四散而去。
“你,你竟敢砸了它,这是太后御赐,你竟如此胆大妄为。”
“不,这是故王妃的影子,我不愿活在旁人的影子里,唯有砸了它,我才能真正活过来。”皇后的腕间印下了玉镯褪下时的擦红痕迹,她盈盈的泪晃了又晃,终是落了下来,她黯然伫立,任凭泪肆意的洒落,深深情思永寂。
那痛彻心扉的话音落下,刹那间满庭芳华尽逝,清扬的思绪在离愁和欢愉间徘徊游离,他不曾料到,在皇后的心中,他竟是如此的冷漠无情之人。
“此事就此作罢,朕不再追究,朕暂且留着你这皇后,往后莫要再做些出格的事来,否则,新帐旧账,朕和你一起算。”清扬虽有满腔愧疚,却依旧冷了脸,盯着皇后空落落的腕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婉转蔓延。
清扬的身影最终渐渐消失不见,留下皇后独立庭前,她半响不曾言语,目及那满地碎玉,手抚上心口,心零落的破碎成片,跌落天地间,她的真心付流水,韶华皆埋葬,换来的,却是旁人的替代,他用最锋利的刀将她的划得支离破碎,既如此,她也要用最雷霆的手段,让他感受到透骨的伤痛。
“莫大娘,拿着东西,本宫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皇后冷冷的话音响起,透出绝望的死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