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暄姸不想说,朕就不再勉强,你受了惊吓,今日起就在绯烟宫好好将养,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清扬瞧了一眼沉沉夜色,冷冷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起了夜风,袭过**的一片竹子,竹叶窸窣作响,让人猛然觉出,岁月似水,秋韵清寒。
“来人呐,皇上的旨意,你们都听明白了,把这绯烟宫给本宫封了,没有旨意,若有人敢擅自出入,格杀勿论。”彤妃招进齐整的禁卫军,厉声吩咐道,回首深深的瞥了一眼韵贵嫔,续道:“韵贵嫔是不是也想留下,给妍贵嫔做个伴呢。”
“嫔妾不敢,嫔妾这就告退。”韵贵嫔闻言,心知今日之事,她已犯了彤妃的忌讳,今后,只得如履薄冰自保而已,她怜悯的看了眼伏在修纯身上,奄奄一息的祉岚,刺目的血在她的身上蜿蜒流淌,那道封宫的旨意,无疑是定了祉岚的死罪,如此重伤,若无人医治,只能是等死了。
众人很是识趣,三三两两的离去,有些还频频回首瞧着暄姸,流露出或叹惜,或嘲弄的神情。庭前霎时空了下来,唯独余下暄姸和彤妃相对而立,被摇曳灯火拉出纤长寂寥的暗影。
“贵嫔定然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吧。”彤妃鬓边的步摇微微晃动,镶嵌其上的随珠散出莹莹光芒,映着她略带喜色的面庞,那般的美艳不可方物。
“娘娘也定然没有想到嫔妾竟未能丧命吧。”暄姸竟一步一步逼近彤妃,最后贴近她的身侧站定,亦是毫无惧意的注视她的双目。
“贵嫔错了,本宫从未想过贵嫔会因一点子禁药就丧命,不过能让皇上因此对贵嫔心存芥蒂,本宫已心满意足,更何况,”彤妃扫了一眼祉岚,续道:“更何况,能借机除去贵嫔臂膀,本宫亦很是欢喜。”
暄姸满目痛惜的看着已陷入昏迷,面上一丝血色也无的祉岚,对彤妃顿生恨意,眸中似有两团火在燃烧,声音微颤道:“祉岚若是有事,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好啊,本宫等着你,只盼着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彤妃随手折下庭前的一枝丹桂,娇嫩的花迎着夜风弥散出阵阵透骨的暗香,她眯起双目,细细嗅了嗅,转而轻笑道:“贵嫔这里的丹桂都格外的香呢,只可惜开的再好也是枉然,迟早都是要谢的。本宫想告诫贵嫔一句,莫要以为有点子恩宠,就可以无所顾忌,贵嫔向来聪慧,会明白本宫之意的。”
言罢,彤妃恶狠狠丢下指尖的花枝,携了纤巧的手转身离去,花枝在她的鞋履下零落成泥。
夜,一如往昔的深沉,暄姸望着祉岚,命悬一线的她触动了暄姸心中最后一根易断的弦,一曲离别,竟流连了风驰而过的一世韶华,如今,这离别,又落在了祉岚身上,她们流离半生,相依为命,竟仍旧躲不过宿命烦扰。她垂了眼帘,豆大的泪滴滴落在祉岚的颈上,凝住黯然魂伤。
“主子,莫大娘来了。”修纯悄悄走到暄姸身侧,低声附耳道。暄姸转瞬间明了了其中曲折,微微颔首将她请了进来。
“给娘娘请安,这是皇后娘娘命奴婢给祉岚姑娘送来的,对姑娘的伤,有起死回生之妙用。”莫大娘递过一只锦盒,打开一看,盒中静静躺着一大一小两只瓷瓶。
莫大娘取出其中一只大瓶说道:“娘娘,这大瓶里是仙传膏,小瓶里是八宝丹,外用内服,保管祉岚姑娘药到病除。”
“难为皇后娘娘惦记着,竟能找来仙传膏这等古方,嫔妾在此谢过娘娘救命之恩。”暄姸一听瓶中竟是治疗杖伤的圣药古方,喜出望外,发自内心的躬身道谢,修纯见状,急急替祉岚上药,暄姸续道:“请莫大娘回禀皇后娘娘,请娘娘放心,该说的不该说的,嫔妾心里有数。”
莫大娘执了祉岚的手,叹息道:“可怜了姑娘,生生遭了如此大罪,险些去了半条命,奴婢瞧着,这心里揪着疼啊。”言罢,竟真的落下泪来。
半响之后,莫大娘起身离去,那身影迅速消失在暗夜中,没有惊动任何人,亦没有留下痕迹,就像从未出现过。
暄姸捧了水细细化开八宝丹,喂祉岚服下,瞧着她气息渐渐平稳,面色亦恢复了些红润,这才长吁一口气,在窗前坐定,夜风徐徐,送来些暗香盈袖,刹那间安抚了一夜的紧绷的心弦。
暄姸凝望着在如烟似雾的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冷月星辰,指尖触碰到桌案上一卷梵经,那是多年前,她命悬一线之时,祉岚亲手为她誊抄的,瞬间,心头流淌出那一段封存的流水年华。
那一年,她轻盈的来到她的身侧,伴她度过豆蔻年华;那一年,她跋山涉水,形影相行陪她漂泊于天涯;那一年,她情愿与她在红墙中埋葬如花韶华。
暄姸想到出神,猛然一阵夜风骤过,卷起嫣然落花洒在桌案上,朦胧了梵经字迹,幻化成满纸寂寥忧伤。
“祉岚用了药,已好多了,主子,您一直没用晚膳,奴婢吩咐小厨房制了些点心,您用点吧。”修纯捧了一碟桂花糕,低声说道。
暄姸点头说道:“你也坐下一起用吧。”
“奴婢不敢。”
“坐下吧,我从未把你当作外人。”
修纯只得依言坐下,颇有些局促不安,半响之后方才叹道:“祉岚此次真是遭逢大罪了。”
“祉岚今日所受的,我定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暄姸目光冷冽,颇有些恨意的说道。
“主子,此仇迟早要报的,要紧的是眼下该如何,皇上下旨封宫禁足,主子该如何脱身。”修纯沉凝半响,颇有些心忧的问道。
暄姸幽幽的望着窗外,那一汪清辉已染了些阴霾,几丝如棉如絮的云缭绕在旁,浮游不定。
“今日之事甚是蹊跷,彤妃怎会得知祉岚去取过药,小连子怎会来作伪证,那药明明早已没了,又怎会搜的出来。绯烟宫被重重围住,莫大娘又怎会进得来,修纯,有人想要我死,可有人却怕我临死反扑,拖旁人下水。”暄姸沉沉说道,将盘踞心头已久的疑问一一道来。
“所以,主子并未走到绝境,定会有人给那药一个合理的说法,故而,主子如今只需要等。就今日之事来看,宫里定有内鬼,不过需得等此间事了,才好行捉鬼之事。”修纯陡然想到些什么,主仆二人皆是会心一笑,修纯剪下一截烛芯,刹那间,烛火照亮桌案,一扫凝聚一室的愁眉惨淡。
凤鸾宫帐幔垂地,灯烛悠然昏暗,玉淑妃斜倚在榻上,小指上尖细华丽的护甲挑起点点熏香,细细嗅着,听着含云轻声回禀着今日之事,眉间微蹙,隐隐流露些恍然神色。
“主子,此事您看......”含云颇有些犹豫的问道。
“去请皇上过来。”玉淑妃想了片刻,定下心来吩咐道。
“主子,这时辰去请皇上,是否......”
“去吧,就说大皇子有恙,哭着要见父皇,请皇上过来看一看大皇子。”玉淑妃不由分说的续道,心中默默暗念,暄姸啊暄姸,我帮的了你这次,下次,就未必如此幸运了,盼着你有了今日的教训,往后行事能愈加谨慎小心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