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谁啊,原来是个狐媚子,青天白日的也敢出来。”一个专横的声音传入暄姸的耳中,她有些惊愕愤怒,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大红宫装,饰以繁复纠缠的花样,容貌倒是秀丽的紧,只头上插得尽是些镶金镀银步摇发簪,鬓间竟还插了大朵红艳艳的芍药,在风中微微颤抖。
她一眼瞧去,那满眼的金银,扑鼻的香粉,直晃得的她头晕目眩,想也不想的就笑出了声。
修纯也有些前忍不住,却也不敢失仪,只在她耳畔低声说:“这是新进的吉嫔,常在彤妃宫中走动。”暄姸心中暗笑,只一个嫔,行事竟敢如此张扬,若不是仗着有几分宠爱,就是仗着彤妃给的脸面够多。
正想的出神,面前的吉嫔见她依旧坐着不动,忍不住正要发作,只听到她身侧的宫女低声说了句:“主子,这是绯烟宫的妍贵嫔。”
暄姸一言不发瞧着她,微微含笑起来,正欲说话,却听到吉嫔骄横的声音再度响起:“什么妍贵嫔,不过就是个魅惑了弟弟又魅惑哥哥的狐媚子。”
暄姸面上的笑意更浓,拉住沉了脸正要发作的修纯,斜了眼示意她瞧到了右侧树丛中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修纯也偷笑了一下,她只清了清嗓子,正待说话时,一个温婉的身影闪了出来,面貌清秀的就似方才发出嫩枝的柳枝轻拂池水:“这不是吉嫔妹妹么,看来宫里的规矩你学的不怎么样,怎么满嘴的胡言乱语。”
暄姸闻言一笑,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当然只有凌淑媛。凌淑媛又回首笑道:“妹妹,还不赶紧给娘娘和姐姐我行礼,莫不是想要到宗人府重新学学规矩么。”
吉嫔闻言,脸色一白,厉声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整日里病怏怏的,半分宠爱都没有,就想要我行礼,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狐媚子,给她行礼,我还怕脏了我的身子。”
“那给朕行礼,你是不是也怕脏了你的身子呢。”果不其然,清扬躲在那树后,已然听不下去,闪了出来,波澜不惊的声音震得吉嫔面色苍白陡然跪下,唯唯诺诺的只会告罪求饶,暄姸故作惊讶的说道:“皇上几时来的。”斜眼瞧见了凌淑媛惊讶的神情,心知她出头倒是真的有心维护她,并未看到清扬。
清扬扶住暄姸仍有些怒气的说道:“让你受委屈了。”回首冷眼瞧着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吉嫔,说道:“李德海,吉嫔出言不逊,以下犯上,飞扬跋扈,打发她去暴室吧。”
几句话说的吉嫔已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李德海低头称是,命人拖了吉嫔离去,清扬亲手扶起仍然跪在地上的凌淑媛,笑着说:“若凌,你身子一向不好,就不必多礼,起来吧。”
花影重台中发生的种种,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更有人传言说暄姸着人狠狠地打了吉嫔数十个耳光,直打的她发髻散乱,面目全非了,这些话传到暄姸的耳中,她只微微一笑,瞧着阳光透过窗格子洒进青石板上的斑驳疏影,紫垣中向来是非多,流言多,她若件件都去计较,句句都记在心中,岂不是要气死了。
初夏的天气,日头已有些刺目,早有蝉儿伏在树上远一声近一声鸣叫起来,暄姸倚在榻上小憩,小云子很是贴心的早早把绯烟宫里的蝉儿粘了去,生怕扰了她的清梦。
暄姸隐隐听到碧纱隔下有人切切私语,说是绯烟宫前的树上有人扎了一架秋千,她心中一动,抿着笑意出去一瞧,果然有架秋千微微晃动,还缠绕些上引了紫藤,垂下些细细碎碎的花。
祉岚轻轻推了下秋千,说道:“当年,咱们府上也有这么一架秋千,公子亲手扎的,后来,咱们到了雅王府,王爷也给小姐扎了架秋千。”
暄姸叹口气,眼中已含了些泪:“哥哥和清雅都已去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去问问,这秋千谁扎的。”
“娘娘,是李德海带人过来扎的,说是皇上见您整日无趣的紧,扎个秋千供您消遣。”暄姸的话音刚落,修纯一边答话一边扶了她在秋千上坐下,轻轻推着。
见她半响没有应声,续道:“娘娘,皇上对您的心意……”暄姸挥手打断修纯的话,低低说了声:“修纯,我都知道。”
暄姸闭上眼睛,清雅的样子像风一样在她眼前晃动,愈来愈清晰,那一年,他为她扎了一样的秋千,有紫藤缠绕,满目和煦的笑意在她身后大力的推着秋千,撞上被风吹落的繁花,纷纷扬扬的洒在她的身上。
脑中传来阵阵刺痛,眼睛却越闭越紧,大滴的垂下泪来,随着风消散。修纯忙拽住秋千,扶她回去躺下,却不多问什么,只留了祉岚在一旁服侍她,昏昏沉沉的睡去,听到身边传来阵阵低沉的叹息声。
转眼到了夜间,暄姸不言不语,看着窗外月华清寒,窗纸上映出被风吹过的树影摇曳,仿如是清雅的身影,那窗外的星星点点似乎都成了清雅和煦的笑容,夹在那年的血雨腥风中在眼前缭乱不定,心中一层层的紧下去,抽痛的她面白如纸,大滴大滴的泪珠子落在纸上,绽开一朵朵灰暗的花来。
修纯见她这般模样,正欲命人去叫太医,她却拉了修纯的手,死命的摆头,咬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来,伏在修纯的腿上无声的抽泣,竟不知何时睡去的。
只晓得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可天仍黑着,眼肿的像个桃,抬头却见到清扬坐在窗前,见她醒了,什么都没有问,只说:“眼睛肿了,叫祉岚拿了热巾子敷了吧。”
暄姸挣扎着起来,却被清扬按下肩头:“才四更,别急着起了,我不放心你,过来瞧瞧,却见你趴在修纯腿上睡了,就把你抱到床榻上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冷,暄姸却嗅出了丝丝的温情,他丝毫没有问一句半句,想来他是明白的吧。
正想着,祉岚捧了热巾子给她敷面。清扬就这样看着她渐渐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祉岚告诉她,清扬守了她一夜,五更天上朝时才离开,走的时候脸上尽是悲戚之色,连步子都不那么稳当。
第二日,祉岚告诉暄姸,门前的那架秋千不见了,她顿了下手中的笔,墨汁落在纸上,浸出一大片深深浅浅的墨色。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在那片空出来的青草地上呆坐了半响,连晨露染湿了裙角仍不自知。直到祉岚来寻她,她这才觉出连鞋袜都有些潮气。
日头渐高,明晃晃的照着,一丝风都没有,院里的梧桐树,投下细碎的影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