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姸常借着去慈宁宫请安的由头,去看雅儿,却每每都未见到,日子久了,她心中自是明了了几分,这是太后有意不让她与雅儿相见。
这一日,暄姸再次失望而返,心中黯然不已。扶着修纯的手缓缓往绯烟宫去,芙蓉池早有大片的荷叶挺立,远远望去泛起绿莹莹的光晕。暄姸亦换上了应景的曳地水袖古烟纹碧霞云烟裙,三千青丝挽了个垂云髻,斜簪一支白玉压鬓簪,立在那烟波浩渺的水气中,竟有一股飘渺神韵。
她瞧着那一汪碧水出神,不料一阵环佩叮当,是映昭容和祥嫔缓缓走到近前。
“娘娘,映昭容是王府旧人,与彤妃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祥嫔则是彤妃一手扶持起来的新进秀女。”修纯见走过来的是这二人,低声在暄姸耳边说道,她只微微一笑,等着二人行礼,想来祥嫔恐怕不识她的来历,映昭容应该很清楚的。
“你是何人,见了映昭容和祥嫔为何不行礼。”暄姸垂着眼帘瞧着随风摆动的青草尖,耳畔竟传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一怔。
“好大的胆子,我们娘娘是绯烟宫的妍贵嫔。”修纯不冷不热的回敬了一句,惊得问话的宫女白了脸。
一阵脂粉气随风扑来,暄姸不由得皱了皱眉,听的衣裳悉索的摆动,她抬眼一瞧,竟是祥嫔站在了她的面前,上下打量起她,她倒也不恼,拉了修纯的衣袖,直视着祥嫔的眼睛,她看了半响,笑着问道:“映姐姐,这宫里还有处绯烟宫吗,当真有个妍贵嫔么。”
只听到映昭容一串轻笑,惊得步摇叮咚声声,携了祥嫔的手:“妹妹,你初来乍到,不晓得的地方多着呢,你晓不晓得有的女子的本事可不是我们姐妹有的,譬如说这狐媚功夫,你见没见过迷了弟弟又迷哥哥的女子呢。”说完,二人冷眼瞧着暄姸,一阵嬉笑。
一阵风袭来,只觉得有些寒意顺着指尖向上蔓延,修纯也感到暄姸手中传来的凉意,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祉岚更是怒红了脸,就要冲过去和她们理论,幸而有祁恩妙拉住她。
暄姸强压了心头的火,怒极反笑:“二位妹妹说的很是热闹,只是这宫里的规矩似乎学的不太好,本宫来了许久了,也未见二位妹妹有什么礼数,妹妹们可是想去宗人府好好学学规矩呢,本宫对宗人府调教人的手段还是略知一二的,想来,能调教好妹妹吧。”
“你们两个是不是觉得这日子太过悠闲了,想去暴室待两天了。”暄姸的话音刚落,就瞧见玉淑妃远远的走了过来,话虽说的不急不缓,可二人听到暴室两个字,竟都变了脸色,急忙给她和玉淑妃行了个全礼,她扯了下她的衣袖,低低的唤了声:“姐姐。”
玉淑妃含笑看着暄姸,说道:“妹妹刚入宫,姐姐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就碰到了此事,等姐姐把此事料理了,咱们姐妹再好好聊聊。”
说着,也不看她二人,只轻轻挥了下手,从身后闪出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架起二人就要拖了出去,暄姸忙阻拦,低声说道:“姐姐为暄姸出头,暄姸感激万分,只是,暄姸方才入宫,不愿树敌太多,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玉淑妃轻笑起来:“妹妹好软的心肠,就依了你了。行了,看在妍贵嫔为你们求情的份上,罚奉三个月,闭门一个月,即日起,撤了这二人的绿头牌。”说完,携了暄姸的手,看也不看她们,扬长而去。
自那日事后,六宫之中流言渐起,有人说她妖媚祸主,有人则说她身为皇上的弟媳,不思妇德勾引皇上。总之,这流言是越传越无法入耳,她索性躲在绯烟宫中,避开这些难听话。
暮色四合,紫垣城也寂静下来,绯烟宫的正殿透出些许昏黄的烛火。殿门前挂着两盏昏黄宫灯,低垂的络子在月华中随风翩跹。暄姸斜靠在榻上绣着方丝帕,烛火映上她的脸庞,微微泛红。身边连一个下人都没有,安静的能听到喘息声。
入夜之后,宽大的紫檀月洞门架子床铺着捻金银丝线四季如意锦被,她摩挲过那滑丝的缎子,一人枯坐在床头,怔怔的瞧着窗外彻夜长明的灯,有时在青石台阶上抱膝坐着,月光流泻,在地上拖出寂寥的影子。
清扬是个很守诺言的人,从来都只是在她宫中坐坐,并不留宿,宫人们也从不多嘴问什么,只是她从未侍寝的消息在宫里传的人尽皆知,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轻蔑凉薄。
“妹妹这里好幽静啊。”远远的就听见笑声,跟着就看见玉淑妃打帘进来,暄姸忙起身命人奉茶,玉淑妃很是亲切的拉着她,说道:“妹妹别忙了,姐姐坐坐就走,给妹妹送点东西。”说着,命宫人呈上一个锦盒。
她打开一看,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扑面而至。有些爱不释手的捧起锦盒,细细端详起里面的物品。
“想来妹妹不识此物,想必妹妹听过梅花妆。”玉淑妃有些神秘莫测的笑道。
“此物和曾风靡一时的寿阳公主梅花妆有何关系。”暄姸细细嗅了嗅,不解的问道。
“此物是姐姐亲手调制的寿阳公主梅花香,用了立冬那日盛开的梅花做主香,与梅花妆都取自梅花二字,点燃之后,满室梅花香气,有安神之功效,姐姐知道妹妹素来喜梅,就带来送给妹妹。”玉淑妃句句诚恳。
她也实是很喜欢这个物件,不愿推辞,就笑道:“妹妹实在很喜欢这个物件,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玉淑妃笑道:“姐姐身无长处,唯独这调香勉强还拿的出手,妹妹喜欢就好,往后,妹妹喜欢什么香,尽管告诉姐姐,姐姐调制了送给妹妹。”
暄姸命祉岚取了些上好的五云毛尖来,递给玉淑妃:“姐姐,妹妹没有什么可回赠的,只有这盒茶叶,还望姐姐笑纳。”
春夏交接时节,人渐渐懒困起来,暄姸每日用完午膳都要小憩一会,绯烟宫本就地处偏僻,宫人又少,这会子都去找了怡人的地儿躲懒去了,就连清扬进了殿门都没人发现,李德海有些恼了,正要大声呵斥,清扬却一摆手,李德海瞧见暗影里倚在榻上的暄姸,猛地噤了声。
清扬垫着步子走到近前,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惊醒了暄姸,她仍旧有些睡眼惺忪,瞧见清扬立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她,她面上一红,转身进了后堂,重新梳理好发髻才来端正的行了个礼,清扬倒是靠在榻上,颇为心安理得的受了她这一礼。
暄姸有些不悦的转过头去,清扬笑着掰过她的肩膀,说道:“我等着暄姸这一礼,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到了。”
暄姸却有些寂寥的笑了笑,心中却欢喜不起来,清雅的身影总在她眼前晃动,令她无法正视清扬,清扬看到她眼中的异样,叹了一声:“暄姸,我知你心中有道坎,是要花时间才能迈过去的,我可以等。”
她心中一紧,想到大婚之前,清雅也说过类似的话,数年朝夕相处的种种历历在目,然斯人已逝,物是人非,她咬着牙,不让泪流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