祉岚闻言，慌忙捂住暄姸的嘴，看了看四下无人，说道：“小姐，莫不是发癫了，这种话怎可说出口。”

暄姸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在炭炉边坐下，细细的烘烤起湿漉漉的头发。

祉岚贴近她的身侧，说道：“小姐，以后不要再说那些事情了，会有灭顶之灾的。”

她一怔：“祉岚，你知道些什么。”

再三追问之下，祉岚这才坐下，拨弄着炭火，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小姐听到了些只言片语，那奴婢就索性把知道的告诉您吧。小姐，您可还随身带着那枚玉佩吗？您仔细瞧瞧。”

暄姸闻言，从怀中取下那从出生就带在身上的紫玉梅花坠，反复摩挲，发现在不起眼的角落中镌刻着一个细小的蓉字，她满是疑虑问道：“这个字怎么以往没有注意过。”

“小姐，这玉佩是大周皇帝宠妃的随身之物，亦是传世宝物之一，蓉字就是那位宠妃的名讳。先皇攻破大周之后，把这玉佩带了回来赐给了太后，您出生之时，太后又把这个赐给了您。这是老爷临终前告诉奴婢的，说是若是您有难，可以拿着这个去找太后，她定会护您周全的。”

暄姸给祉岚沏了杯热茶，祉岚哑了口，续道：“老爷房间有副画像，画的就是太后，他们自小就认识，老爷曾救过她，两人自此就生出情愫，后来，太后嫁给先帝成了皇后，老爷则在朝为官，两个人却再也没见过。”

那件往事祉岚讲的模糊不堪，可暄姸听来却是熟悉不已，这不是她数年颠沛流离的经历吗，只是结局不同，原来现实不过是重复过去的事情，原来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她兜兜转转，走到了清雅的身侧，只短短数载的喜乐平安，竟还是情深缘浅。

时光见长，除夕前一日，各处宫灯早已换上了喜气的红色，门窗之上张贴了清扬亲手写的福字。东暖阁里燃了暖暖的炭火，暄姸捻着针线，边绣着副喜鹊登梅边不时的瞧瞧睡的香甜的雅儿，祉岚倚在窗下，比着窗上的福字剪着张五福临门的窗花，一室寂静，唯有滴漏声声。

除夕的宫中大宴，太后和皇上都来叫暄姸过去坐坐，她执意不肯，说自己是戴孝之人，去了会不吉利，待他们走后，暄姸和祉岚提了盏昏黄的灯，伴着一路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到了上林梅苑。

园中很是寂静，妃嫔们都去宫中大宴了，谁又会有闲暇来这里呢。满园的红梅盛开，银色的月光洒在枝头，斑驳的疏影映在雪地，多了几分萧索的味道。空气中裹着清冷的香气，有风吹动，吹落片片还沾着雪片的花瓣，似纷飞的蝶，在风中舞动。

那一年在国清寺，也是同样的夜色，同样的雪地，同样随风翩跹的红梅，只是那时，有清雅在身侧相伴，如今，只留她一人形单影只。

暄姸向着岭南方向跪下，点燃一封书信，默默念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有些灼热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庞，她竟丝毫不觉得痛，祉岚低低的呜咽声格外的清晰，她只无声的垂下泪来。忽地一阵风刮过，卷起尚未燃尽的书信，带着点点摇曳的光上下翻飞，翩跹远去。

“我去东暖阁找你，你不在，想来定是到这了。”清扬的声音在暄姸身后响起。

她没有回头，拉起祉岚转身救走，连安都没有请。

“暄姸，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清雅能够给你的，我同样可以。”清扬的声音紧紧地追过来，她却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暄姸，难道你不想弄清楚清雅遇难和雅儿中毒的真相吗。”暄姸闻言身形一顿，和祉岚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真相，她又岂能不知这一连串的祸事不是偶然呢。

清扬看到她停了下来，续道：“暄姸，我可以保证，全力护你和雅儿的周全，亦可以给你最大的权利弄清楚真相。”暄姸心中一动，犹豫不定起来，只是她最终没有答话，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途中，祉岚几次想要问她，却没有说出半句。暄姸知她心意，便握紧她的手，说道：“祉岚，若是真的可以弄清真相，我亦会做出选择。”祉岚笑着点了下头，她们相互扶持着的身影掩入夜色之中。

一连数日，清扬每日都会到慈宁宫与太后争吵一番，暄姸不用去听，都能猜到他们在吵些什么。有时，玉淑妃也会到慈宁宫，想来是受清扬所托，前来劝说太后的。

太后不胜其烦，一怒之下将暄姸禁足，不得随意离开东暖阁，外人不得随意探视，她心中暗叹，千般躲避，终逃不出红墙深锁。

元宵节，太后照例到佛堂彻夜斋戒祈福，入夜，玄霜却悄悄潜入东暖阁，说是要带暄姸去见一个人，她晓得要见的是谁，执意不肯前往。

玄霜低声说道：“娘娘，当初你与雅王爷成婚之后，皇上日夜长吁短叹，奴婢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如此憔悴过。如今，皇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奴婢明白，娘娘您如今是一心系在雅王爷身上，只是往事真的能放下吗。奴婢不愿见娘娘日夜伤神，所以才冒险带娘娘出去，好歹和皇上说个明白。”

她只点了下头，任由玄霜将她打扮成宫女的模样，带到上苑梅林，清扬的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看来一早就在那里等候，玄霜躬身说道：“皇上和娘娘好好聊聊，奴婢去前面守着。”

自从暄姸被禁到清寒宫后，就再没机会如此近的看着清扬，他们与数年前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身份早已不同往昔了。时光就像那更漏无法倒转，而她亦再难回头。他们就这样两两相对，良久无言。终于，清扬出声打破寂静：“暄姸，给我一个机会。”

暄姸脑中划过清雅的身影，想像不出，他遇难时会是怎样的漫天血色，竟连尸骨都寻不到。划过雅儿中毒时的样子，她的拳头不由得握住，脸色渐渐白了起来，声音中有着连她自己都无法想像的绝望：“臣妾有三个请求，若是皇上都能答应，臣妾愿入宫相伴。”

清扬点头，她摘下一朵梅花，用力揉搓着花瓣，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续道：“一，臣妾为清雅守孝三年；二，皇上不得逼迫臣妾侍寝；三，臣妾百年之后金册除名，只以雅王妃身份入葬。”

清扬听完一怔，很快的笑了起来：“我答应你。”说完，竟伸出右手，与她击掌为誓。

“如此甚好，太后那里，奴婢和淑妃娘娘会全力劝说。”玄霜不知何时闪到她的身侧，扶住她说：“娘娘，天不早了，回去吧，若是太后发现，又会惹来麻烦。”她随着玄霜的脚步渐渐远去，她晓得，清扬的目光一直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漫漫夜色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