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梧桐树的叶子只剩寥寥几片挂在枝头,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卷起地上层层落叶飘向一侧,东暖阁里人影闪动,暄姸咬着牙忍着腹痛不叫出声来,稳婆在她身侧助她生产,奴才们进进出出,递水煎药,她瞧见碧纱隔映出的剪影,太后和玉淑妃坐立不安,脸色凝重,而清扬怎踱来踱去,烦躁不安。
暄姸几欲痛晕过去,却不料看到清雅和煦的笑和远远传来的声音:“暄姸,一定要好好活着,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她用力咬了下舌头,剧痛和满嘴的血腥气惊醒了她。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慈宁宫凝重的气氛,太后,皇上和玉淑妃不顾忌讳,步入东暖阁,稳婆抱着一个婴孩:“恭喜皇上,恭喜太后,王妃娘娘诞下公子。”
暄姸心中一阵疼痛,若是清雅在,该是多么的欢喜,她瞧着众人皆长舒一口气,太后爱怜的抱着孩子,叹道:“这是雅儿唯一的骨血,哀家不允许任何人伤了他。”清扬亦在她诞下孩子当天下旨,册封她的孩子为雅王世子,行过成年礼后晋封雅亲王,王位世袭。如此,清雅的王位后继有人。
转眼入冬,天气一天天冷下去,暄姸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太后亲自为孩子赐名:赵思雅,每日雅儿雅儿的叫着,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就似清雅仍在身边。
暄姸每日陪着太后在佛堂专心礼佛,阳光淡淡的从窗纸里透进来,薄薄的似一层轻薄的纱笼,笼在佛像上,升起袅袅的宁静。
一日,她缓缓跪下,太后一惊,正欲扶起她,她却恭恭敬敬的叩头言道:“太后,雅儿今后就拜托您照顾了,暄姸不孝,隔日便要去云亭寺落发。”言罢,长跪不起,请求太后成全。
太后却扶起暄妍,叹道:“母后何尝不知你的苦楚,只是雅儿还未满周岁,你怎忍心丢下他,听母后一句,待雅儿满周岁后,你若还有此想法,母后绝不阻拦。”
清扬得知暄姸有此想法后,急急赶到慈宁宫,正欲说话,太后却只冷冷瞧了他一眼,说道:“皇上,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哀家只告诉你一句,即使清雅不在了,暄姸也还是你的弟媳,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皇上不要再有无谓的想法,不要做出太宗皇帝弑弟夺其妻的丑事来。”暄姸在东暖阁隐隐听到太后的话,一阵寒意裹上身子,不由得抖了几下,若是清扬有这个想法,恐怕连太后都会容不下她。
天气寒冷,万物凋零,宫后苑中早已没有可看的景致,只有寒风凛冽打的脸上生疼,天阴沉的紧,暄姸在慈宁宫待得有些心烦,把雅儿交给祉岚,裹了件披风往凤鸾宫去了。
刚到正殿门口,一阵暖意裹着兰花味道迎面扑来,想来是凤鸾宫中燃了上好的兰花炭,她正欲掀帘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几声轻笑,有几个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里面夹杂着她的名字。
暄姸停下脚步,轻轻挪到窗前,透过窗缝,看到正殿四周挂起厚厚的帐幔,把暖气围拢在殿中,几个宫装女子围坐在炭炉边,温酒聊天。她倚在窗棂旁,思量起是否要进去。
“说起来,雅王妃实是命苦了些。”凌淑媛拨弄着炭炉可惜道。
玉淑妃说道:“好在母子平安,总算为王爷留下唯一血脉。”
“只是很奇怪,照理说雅王妃生产后就该搬回王府居住,为何现在长留宫中呢,难道是有人不想让她走。”映昭容目光闪烁,话里有话。
凌淑媛说道:“姐姐的意思是皇上……”
慧妃的面色一暗,打断凌淑媛的话,说道:“妹妹们不要胡乱猜测,太后只是疼爱世子,怜悯雅王妃悲苦,将他们留在宫中方便照顾,若是妹妹们胡乱揣测圣意,传了出去,如何担待的起。”
暄姸立在窗下,瞧着窗纸上映出的剪影,愣愣的听着殿内传出的话语,声声入耳,渐渐的觉得身上寒冷,转身慢慢走回慈宁宫,迎着风眼睛有些酸涩,一抹之下,发现竟不知何时溢出了些泪。
入夜,清扬宿在凤鸾宫,玉淑妃为其解去外衣,捧上一碗燕窝:“皇上,暄妍妹妹最近如何。”
清扬只是一叹:“依旧少言寡语,只是日日陪着母后礼佛。”
“妹妹的那份心思,看来一时是……"玉淑妃不由得悲伤起来,好好的一个女子,就这样毁了,难道真的心如枯井,要青灯古佛长伴。
清扬试探的问道:“语卿,如果,如果暄妍长留宫中,你觉得如何。”
玉淑妃身形一顿,不着痕迹的转过身去,拔下金簪挑了挑灯芯,灯火顿时亮了起来,映着她的面颊,闪烁不定。沉寂了片刻,说道:“妹妹是个妙人,就此青灯长伴未免可惜。只是太后那里要费些口舌,不过,臣妾愿替皇上分忧。”
清扬握住玉淑妃的手,欣慰的笑了,却不知玉淑妃心里暗叹:暄妍啊暄妍,你可知宫里险恶,步步惊心,你一个通透的人,如何会看不清,但愿你能灭了皇上的这份心思。
“什么,你说皇上有意让雅王妃长留宫中。”皇后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大惊之下身形有些晃动。
晴溪急忙扶住皇后,说道:“娘娘,这只是皇上的一厢情愿,雅王妃的意思还未可知,再者说了,太后那也不会允许的。”
皇后冷哼一声:“太后素来英明,想来也不会允许皇上做出弑弟夺其媳的事来。”
深夜中的宫殿一角,隐隐有些人影晃动,一位宫装女子叹一声道:“长留宫中,早晚叫她粉身碎骨。”
“主子,尽早动手,以除后患。”一人躬身说道。
“东西带了吗。”宫装女子长长的指甲在案上来回划着。
那个人影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递了过去。半响过后,这处宫殿恢复寂静。
戌时下起雪来,扑簌簌的落在地上,树枝上,屋顶上,白皑皑的一片,直到子时才停,暄姸瞧着窗外飘过几丝云,月光如银缎子般洒落下来,平整的雪地映着梅树疏离斑驳的影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祉岚听的动静起身来照看她,两人相对,良久无言,索性拢了火坐下。
祉岚目光躲闪的看了看她,似乎有话想说,暄姸有些悲凉,她们主仆多年,何时变得如此生疏。她握住祉岚的手,说道:“祉岚,你跟我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这些年,你我风雨同舟,现在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祉岚颇有些为难的想了想,说道:"小姐,奴婢听到些传言,说皇上欲让小姐长留宫中。”
暄姸温了一壶桂花酒,品着酒里甘中带苦的滋味,苦笑了一下:“以往总是与清雅一起品酒,如今却,祉岚,明日收拾东西,咱们回王府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