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崇宁四年二月十七,岳飞两周岁的第三天,丑时正二刻,现代时夜间凌晨三点四十二分。
岳飞本来想了解一下永乐城大败的原因,并没有期待沉博毅能够给他一个全面的回答,别说是沉博毅,就是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对永乐城大败给出一个高度的解剖,认识到失败的根源。
毕竟他们的认知水平不高,即使再多的人累加,也不能有质量上的飞跃。
岳飞在穿越之前特种兵战略培训的时候,曾今将永乐城的失败作为一个范例反复分析和探讨过,得出的结论肯定超过宋时人和后人的认识很多,但是岳飞依然并不满意。
因为在那个时候,内外条件都是限定在一个范围之内,即使认识到问题在哪里,当时的人力物力条件没有肯本的改变,也对那场战斗的结局不能彻底改变。
比如,哪怕宋时人在那里建造一个能驻军十万的大城,能够保持宋军援军和粮草的畅通,随时进行补充,里面有充足的水源,那场战争也依然不过是一场旷日持久劳民伤财的消耗战。
即使打成平手,也是最好的结局,在西夏举国出动全力进攻面前,稍有失措,就是失败的结局。
最大的问题,就是宋朝的这种比较激进的策略,只是变法派中一部分人的主张,而更多的人没有那种热衷、不支持、甚至反对这种挑起边衅的做法。
送朝廷的内部的这种不同主张、主张不同导致的派系倾轧,会直接反映在边关政策的摇摆不定上面,也就是说,是不是要建立和防卫永乐城,都有是坚定、有时犹豫、有时反对。
何况即使一如既往的坚定,没有相应的能力配套,也依然无法落实到永乐城的防守上面。
西夏围城起见,沉括等人想去增兵和运送粮草入城,而一直被西夏人隔阻在外,就是例证。
其实,这里有一个最深层的原因,就是那个永乐城虽然重要,也只是对宋朝扩大影响和边关安危重要,却远远不能威胁宋朝存在和安全。
也就是说,那些求稳的官员,可以不用担心永乐城是否存在。
反观西夏,永乐城的建立等同于在他们的咽喉之处安放一个巨大的闸门,是他们呼吸进食的毕竟之路,一旦关闭,不是憋死就是饿死。
对这种咽喉要地,他们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拼死夺回来。
即使暂时不死,如鲠在喉的感觉,也太难受了,所以,他们的心态就是灭此朝食,与驻守永乐城的宋朝军人不共戴天。
对永乐城的战略意义认识不同,也导致了双方行动上的差异;而宋方主帅和将领的应对失措也起到了加速作用。
岳飞对这些东西,之前就都有了一个概括的认识,他问沉博毅,就是想了解一下具体经过,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沉博毅的认识。
在岳飞的战略思考和长期蓝图中,西夏也是一个必须要解决的因素,用什么方法解决是第二层次的问题,而且西夏也不是主要敌人。
处于这些考虑,虽然沉博毅的回答太多详情,超过了岳飞问题的预期,岳飞也没有打断他,而是津津有味的聆听起来。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沉博毅竟然将当时的情况描述得活灵活现,很是吸引好奇心贼强的岳飞,所以时间虽然花费得多了一些,但是没有人觉得枯燥,哪怕程颐这个老头儿,也毫无困意。
沉博毅继续讲古,特别提起那个徐禧,一脸无奈,还有恨铁不成钢。
岳飞估计,他也就是出于对死人的尊敬,否则早就骂他了。
再说,那种自己把自己蠢死的人,骂也是白骂,如果骂骂就管事让他改邪归正,也不至于蠢死。
沉博毅说:“那个徐禧平常就喜欢对兵法高谈阔论,我看他比战国时期的赵括还严重,论及西北边关战事,他总是这样说:‘西北可唾手取,恨将帅怯耳!’意思是说,西北边境那些对手都是小儿而已,拿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之所以还没有大功告成,就是那些可恨的主帅和将领心存胆怯,不敢和那些敌人交手。
“就是这个人,和赵括一样的纸上谈兵,骄狂自大,面对敌人时,和宋襄公一样讲究仁义,这二者有其一,必败无疑;何况这个徐禧二者兼具,所以下场是兵败身死,也就毫不奇怪了。
“最可惜的是,他一手导致的这场败亡,浪费了变法派多年积累的名声和财富,尤其是重大伤亡,令人痛心疾首。
“这样的一个人,被皇上重用,也表明了神宗的昏庸,识人不明用人不当,是昏君最大的昏庸。
“不过,浙江事情也不是神宗一个人的责任,他当然也有犯错误的可能,问题是他自诩为明君,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就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让神宗成为昏君的还有那些引荐非人的变法派大臣,而引荐徐禧的就是吕惠卿,王安石之下变法派的二号人物。
“因为吕惠卿对神宗不遗余力推荐徐禧,神宗信赖吕惠卿,因此对徐禧立即重用起来。
“在此之前,宋朝已经经历过一场灵州兵败,那场大败让宋朝上下从皇上到朝臣无不丧胆,神宗灭掉西夏的雄心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神宗还是比较固执的,表面上虽然消停了一阵,却一直不肯保修,所以才支持修建永乐城,题字银川砦,用心还是攻占西夏,完成他的夙愿,而且一雪灵州大败的耻辱……”
岳飞当然知道灵州之战,那是宋朝对西夏的最大一场战争,研究这场战争的人也公认这场战争宋朝一方有获胜的能力,而且也接近了胜利,但是终归不能克服昏君庸臣的固有缺陷,结局还是失败,大军三十万,所剩无几。
听到这里,岳飞问道:“灵州之战,沉爷爷也参战了吗?叔叔你也上去了,和永乐城一样?”
程颐说道:“那不可能吧?灵州之败发生在真宗朝,和神宗朝相差八十年有吧。”
沉博毅感到很无语,嘲笑地说:“小飞你这也太没有时间概念了!那个时候还没有我老爸,即使我爷爷也还小,刚刚出生,自然不能参战,但是那并不影响我对灵州之役的了解,因为我在老爸的熏陶下,立志要消灭西夏,我可是跟他们有国仇家恨的,这也涉及到我的第二个要求。”
听到那个年代,岳飞小脸一红,是我大意了,怎么年代没有搞清楚就瞎问,幸亏是自己人,丢脸也不寒碜。
旋即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是从千年之后穿越而来,这个千年差距我都不放在心上,区区八十年,小事一宗,何足挂齿。
想到此处,岳飞迅速地将这件露怯的事情犯了篇。
就这心态,绝对到了官场老油子的水平,即使那个脸红,也是一闪而过,就恢复了正常。
即使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也是古井不波,那是岳飞追求的境界。
对于沉叔叔的要求,岳飞心道,好家伙,你的要求还不少,到现在已经两个了!
不过,岳飞没有理他这个茬,不怕你有要求,就怕你没有能力、没有志向,不符合我的要求。
一旦你符合我的要求,你别说是两个要求,两百个都不在话下,我岳飞绝对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岳飞又挑起另一个话头,问道:“既然叔叔说对灵州之役了解,说来听听如何?”
岳飞估计沉括既然参与了永城大败,又是父子同上阵,估计没少研讨灵州大败,毕竟那是历史事实了,说起来也可以肆无忌惮。
还有,就是两场大战都是发生在一个地区,目的也都是消灭西夏,相同之处也必定很多,如此,让这两个有心之人说说他们的观点,一定很有价值。
目前岳飞找沉叔叔虽然是为了那个蹲鸱,可是最终目的是强大自己的战力,消灭各种敌人,现在跟沉叔叔聊聊,知道他的潜力,很有必要。
他可不会心胸狭窄之人,将沉叔叔限制在田间地头,虽然农业生产是强兵的基础,但是有了开疆扩土的概念以后,哪怕依然身在田间地头,心中的目标也会大不相同。
多生产一个白薯等于杀了一个仇敌,那心态和干劲和局限于一块地上,绝对不一样。
大概是早已在心中已经折腾了百八十遍,娴熟无比,一听岳飞询问,沉博毅如同开闸的水,滔滔不绝地涌流出来,都是关于灵州大概的吐槽。
“说起西夏,和大宋也是世仇了,但是开始的时候,他们不过是大宋的一部分,还在在太宗太平兴国七年的时候,党项人李继迁才开始叛宋,大约经过的几十年以后,他的孙子李元昊公然称帝,建立大夏王朝,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在宋朝的西面,故此被称作西夏。
“这个西夏的称谓是很妥当的,因为只有大宋才是正统,那些偏安的地方政权,不过是一些占山为王的强盗,摆不上台面的。
“之所以他们还能旷日持久存在,不是因为他们强大,而是因为身处正统地位的大宋处置失措!从西夏成为事实以后,西夏与北宋之间的战争便频频上演,一直持续到现在。
“宋仁宗年间,李元昊开始频频进犯,就是一个反客为主,那个时候朝廷重用名臣韩琦、范仲淹,两人共同驻守西北,很好地保证了边疆的安全。
“但是,思想激进主张进攻的韩琦,和范仲淹在对敌策略上产生了分歧。韩琦坚持进攻,却没有能够致胜的军事才能,所以在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接连败于西夏,大将刘平、任福等战死,初期较量大宋就连连吃亏。
“这就导致了真宗不得不调整策略,被迫接受范仲淹的所谓“守策”,放弃进攻,开始在西北沿边修建大量城寨,严防死守。
“由此可知,无论是韩琦还是范仲淹,不管他们的实证能力多强,文学水平多高,在军事能力都不过是泛泛之辈,实在是乏善可陈。”
岳飞很感兴趣地问:“何以见此?”
沉博毅说道:“韩琦主攻致败,没有一次拿得出手的胜利,范仲淹一味死守,岂不知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种死守就如同一群死人等着挨打,焉能不败?所以我说他们都是泛泛之辈,不是贬低他们,他们的表现证明了他们就是这样的庸才,当然我是说在军事上,其它的我没工夫理睬。”
岳飞大感兴趣,沉叔叔的这些想法和我岳飞很靠近耶!
又问道:“然则以沉叔叔,如何做才能让灵州战役、永乐大战反败为胜乎?”
沉博毅说:“这就是小飞你幼稚了!打仗又不是作私塾先生的作业,那是一种敌我双方的排兵布阵不断变化之中,要想得胜,必须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哪里有什么事前定好的一定之规?”
什么?
岳飞听罢大吃一惊。
你确定你不是抄袭我的军事思想?
作为穿越人士,岳飞当然知道历史上的岳飞最杰出的军事谋略就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实质就是说,战场上千变万化,统帅最高的兵法、最强的能力就是随机应变灵活对敌。
就是这样一个要求,要比那比那些看兵书还看不懂的平庸之辈强了百倍。
就是这个军事思想,让他成为有宋一代最杰出的军事领袖,而且在整个历史中,也是绝无仅有,甚至孙子也还是落入俗套,搞起什么孙子兵法。
那个不过是战术战役层面的东西,给庸才使用,会束缚了他们的手脚,事与愿违。
岳飞自己安抚了一下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认为那也没有什么,中原大地本来就是人杰地灵,天生我才必有用,和沉叔叔英雄所见略同而已。
安定袭来以后,岳飞说道:“很好!沉叔叔总结得很好,不愧是我叔叔!你继续说灵州之败。”
心中已经打下准主意,以后不能让沉叔叔只负责栽白薯,上阵杀敌运筹帷幄他也得干。
能干的驴就要多拉套,这是母庸讳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