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韦见深在等粮商在商议的时候,突然一个韦见深家中的伙计急匆匆的进门。
韦见深看到这个伙计急匆匆的样子,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京兆韦氏虽然不是五姓七望那样的超级家族,但也是一流的世家大族,向来是注重规矩的。
这个伙计是家生子,也就是上一代家仆生的孩子,按照大唐的规矩也自动就是京兆韦氏的奴仆。
这些奴仆从小就接受严格的训练,今日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让韦见深非常不满。
他板着脸就要教训,这等刁钻的贱奴,回去必须要家法伺候!
就在韦见深准备发怒的时候,这个伙计开口说道:
“大爷,漕船进码头了!”
“什么!”
在场的三十二家粮食商人一齐站起来,他们纷纷看向韦见深。
韦见深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他也顾不上礼数了,揪起了这个伙计的衣襟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漕运不是淤塞了吗?”
伙计大声说道:
“大爷!大爷!说是工部的中书舍人连夜赶往沉船地点,只用了一天就疏通了漕运,这些船就是刚刚入长安的。”
众人纷纷看向韦见深。
漕船入长安,如果给陇右的那些商人买下,那长安的粮食价格必定暴跌,那之前粮商囤积的粮食就彻底砸在手里了。
韦家这样家大业大的也要伤筋动骨,韦见深这些年赚的钱都要赔进去。
在场一半的人这辈子的家业都要折进去。
韦见深心一横说道:“走,随我去码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漕运码头,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是码头上灯火通明,码头的力夫正在一袋一袋的卸粮食。
看到一袋袋的粮食,韦见深的眼睛充血,他迅速在人群中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户部负责榷卖的官员,韦见深挤到了这个官员身边。
见到韦见深,这个户部官员神色也是一变。
“沉郎中,为何到了粮食不通知韦某?不是都说好了,以后长安的纲粮,只能由我们三十二家榷买吗?”
这个户部的郎中笑了笑说道:“这些是送到宫中府中的粮食,多余的粮食还没清点完毕,要明早才开始榷卖呢。”
听到沉郎中这么说,韦见深依然没有松一口气,他立刻说道:
“这次的粮食我们都要了!”
沉郎中摇头说道:
“恐怕这次你们可吃不下了。”
韦见深脸色一变说道:“我们可是有约定!”
沉郎中神色一变说道:“有约定自然是有约定,但是户部的政策变了。”
“什么政策变了?”
“尚书大人有令,为了稳定长安粮食价格,以后榷卖的粮食按月结算,一次要买一个月的粮。”
这下子韦见深的脸色彻底变了。
以前长安码头的纲粮榷卖,一般间隔两三天举行一次,卖的也是到港的粮食,也就是两三天的粮食。
粮商们将钱交给户部,户部就将粮食交给商人,商人送到店铺就卖给百姓。
粮食这东西日日都要吃,这么对粮商来说资金压力不大,周转起来只要准备两三天粮食的钱就够了。
可是按照户部现在的办法,一次就要购买一个月的粮食,这可是一大笔的钱。
三十二家粮商之前为了囤积居奇,可是将手里的资金都拿了出来,现在让他们拿出一个月粮食的钱,肯定是拿不出来的。
“这不合理!”
韦见深大叫出来。
但是沉郎中只是冷冷的说道:“这是朝廷的规矩,纲粮是朝廷的,难道还要韦大郎教朝廷怎么卖吗?”
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韦见深不敢说话了。
不过这个沉郎中平日里和这些粮商多有交往,也吃了他们不少的好处,也怕韦见深他们鱼死网破。
看到韦见深吃瘪,沉郎中说道:“你们不能想想办法,吃下这个月的纲粮吗?”
韦见深欲哭无泪,若是以前,三十二家凑凑,说不定也能凑出钱,一口气买下一个月的粮食。
可是现在大家的钱都砸在存粮上,一时之间根本凑不齐这些钱。
看出了韦见深的窘迫,沉郎中说道:
“其实,如果诸位不趁手的话,可以去借。”
“借?”
“对啊,我听户部的同僚说,陇右今年在兰州打仗,也耗费了不少粮草,今年这个天气你们也是知道的,北方雪灾也影响了春耕,要我说这几日的粮食,应该是那边紧急凑过来的。”
韦见深眼睛一亮,户部消息灵通,和吐蕃打仗和雪灾的事情韦见深也知道,这么一说,陇右商人们急于抛售粮食的行为,反倒像虚张声势?
也对啊,越王又要打吐蕃,又要进长安,陇右那地方能有多少的粮食啊。
这些陇右商人低价卖粮食,倒像是越王邀买人心的作秀。
想明白了这点,韦见深低头问道:“沉郎中,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紧接着,韦见深将一枚金饼塞进了对方手中。
作为户部官员,沉郎中很快就掂量了金饼的重量。
他满意的说道:“我可以帮诸位拖一天时间。”
韦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足够了!”
从码头回去,韦见深将和沉郎中的谈话告诉众人,现场沉默了。
韦见深说道:“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买下这批粮食,一个月内送进长安的纲粮都是我们的了!”
“只要高价卖上几天,这几日的钱就都赚回来了。”
“要是能够卖上一个月,大不了日后不做粮食生意,这辈子也够了!”
韦见深的话让不少粮食商人蠢蠢欲动。
前几日高价卖粮,很多人已经回本了,如果能这么做一个月,那是多么可怕的暴利啊!
一个月的纲粮,对一家粮商是天文数字,可是对三十二家粮商来说,四处借借也能凑齐。
而且这些粮商都背靠大族,实在不行找到长安城内放印子钱(高利贷)的,也能够凑齐这笔钱。
见到大家意动,韦见深立刻和众人签订下攻守同盟,然后连夜开始凑钱。
韦见深自然去求见了自家族长,又奉上了不少孝敬之后,韦见深从韦氏一族的公库中支取了一笔钱。
韦见深又将自己在长安的产业抵给几个放印子钱的商人,临时凑了一大笔钱。
其他粮商也是如此,或者从亲朋好友处借钱,或者从市面上借钱,总算凑齐了一个月榷买纲粮需要的钱。
沉郎中果然守信,押了一天没有进行榷卖,等到众粮商将钱送到,立刻把户部的契书递给众人。
韦见深连忙招呼自己的伙计卸粮食,沉郎中拿起契书说道:
“韦大郎,你今日送来的算是定金,若是这个月送的粮食多了,你还要继续补足钱。”
“若是少了呢?”
“少了自然是户部退钱给你了。”
沉郎中又是叹了一口气:“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广通渠水浅,多有泥沙淤积,漕运不畅,能和预计的那样送来粮食就不错了,恐怕多不得的。”
韦见深连忙点头,广通渠就是长安和洛阳之间的运河,这条运河从隋文帝开凿以来,就经常的淤塞。
实际上从江东送到洛阳的漕运还算是顺畅的。
从洛阳到长安这段广通渠才是关键,经常会被泥沙淤塞。
隋唐的惯例,是如果关中发生饥荒,那么皇帝就会带领百官从长安搬到洛阳办公。
这事情在武则天时期和上皇时期都发生过,韦见深作为粮商,自然知道广通渠淤塞会影响长安粮价。
自安禄山起兵以来,广通渠几年没清淤,更是经常淤塞。
确实和沉郎中所言,这个月能送来预计的粮食就不错了。
韦见深连忙点头,看完了契书之后,立刻签字画押。
三十二家粮商全部签字画押完毕,码头上迅速忙碌起来,韦见深又雇佣了不少力夫,将这些粮食送入自家粮库中。
第三日,陇右的粮食还在进城,但是车队已经没有前几日那样的长龙了。
韦见深等粮商们依然在明月楼宴饮,《长安日报》上刊登出户部将一个月纲粮榷卖给粮商消息,长安百姓哗然,纷纷痛骂户部勾结粮商。
第四日,陇右的运粮商队又少了些,百姓开始排队买粮。
第五日,粮商的粮店挂出的价格比平时翻了五倍,有些没抢到陇右低价粮食的百姓只能低着头进去买粮。
第六日,又是一批纲粮船抵达码头,但是这次比上次多了一倍,沉郎中解释这是之前淤塞的纲船,下一批就会少了。
第七日,陇右的低价粮食供应减少,粮商的粮店门口开始排期长队,价格又变成了平日的六倍。
第九日,粮商们再次在明月楼聚会,挂牌价格为平日十倍,韦见深觥筹交错,大醉而归。
第十日到了,当粮商们登上明月楼,伙计冲进来报告!
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