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到半天空的时候,苏城才从床上起来,还是被苏安的胖手给揪醒的。
看着吐着泡泡的儿子,苏城伸手在胖小子的身上挠起了痒痒,屋子里响起咯咯咯的笑声。
王妃圆润了许多的容颜宜笑宜嗔,如明艳的花朵般看着丈夫跟儿子闹作一团。
“该起床了。”
王妃提醒着苏城说了,虽然她很享受这样的温馨时光,可是相公是个王爷,而且还是颇有军权的王爷,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不能只属于她们母子。
苏城把大胖娃娃放下,起身穿上衣服,这才转过身,又逗弄了几下胖小子。
王妃目光殷切:
“卯时的时候我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被张勇给拦下了,王爷还是出去看看吧。”
苏城闻言笑着向外走:
“我去看看。”
苏城出了房门,就看到在院子里站着的张勇跟任遥,还有一个传令兵。
“见过王爷!”
任遥跟传令兵看到苏城,齐刷刷的行礼。
苏城示意两人免礼,打量了一下传令兵,黑红的脸膛,应当是从西北来的,这个时候能来的,那指定是于阗或者哈密来的。
“谢伯爷让你传递什么消息过来?”
传令兵激动的说着:
“伯爷命我来给王爷送礼,还有郭指挥使,广德千户,于阗各处的将军们,都让我带来了贺礼,恭祝小王爷出生。”
伴着传令兵的挥手,几个西北兵推着两车礼物进了院子,车子上装满了箱笼,车子停下,一个兵掀开了箱子盖,指着内里的金银珠宝:
“这是谢伯爷的,他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就是为了压过其余的将军们。”
苏城摆了摆手,制止了西北兵的炫耀,吩咐着说了:
“成了,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这些东西我收了,老张,安排他们用饭,等他们吃了饭,让女使把小王爷抱出来,跟他们玩会儿。”
几个西北兵一脸的懵逼,王爷这是啥意思,让我们跟小王爷玩会儿。
张勇把西北兵带去吃饭,苏城问着旁边的任遥:
“你不是在内宫保护皇子,怎么,宫内的内宦奸细们肃清了?”
任遥嘿然一晒:
“怎么可能。”
“舒良是有些手段,但是有什么用,那些个奸细又不是一个两个,王爷你是不知道宫内的内宦有多少,上万人啊。”
“舒良从初九就开始倒腾内廷衙门的人,今儿都二十六了,一点儿进展也没有,眼瞅着又要入冬了,我估摸着,舒良这次的抓奸细又得白费蜡了。”
苏城点了点头,内廷二十四监错综复杂,单单是有品级的太监就得几百人,这还不算在各宫伺候,只是挂职的。
舒良的审查就算再怎么精细,也必定会漏掉些。
“那你怎么回来了?”
苏城看着任遥,差遣没干好,就想着回家了。
任遥嘿嘿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道黄绢:
“爷,这回是真有不好的事。”
苏城接过黄绢,看到上面的字,眉头皱了起来。
太上皇相召。
距离上次与太上皇见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当时苏城还讽刺了太上皇一顿,没想到太上皇这么就忘了。
苏城把黄绢收起,小心的裹好。
旁边的任遥看苏城的动作,疑惑的问了:
“王爷您这是干什么,这太上皇的圣旨,没啥用的,连宣旨的太监都没有,你还这么仔细的收起来。”
苏城珍而重之的收好,交给旁边的女使去放好,对任遥说了:
“当然要放好,这可是叫门天子被幽居南宫时候发出的圣旨,如果后世有野史乱写,这道旨意可是能够证明太上皇并没有收到苛待。”
任遥脸上更懵逼了,啥意思,野史乱写,太上皇并未受到苛待,王爷这是想的什么跟什么啊。
“那王爷您见不见太上皇?”
任遥问着苏城说了。
苏城点了点头:
“当然见,为什么不见?”
“君父相召,我还敢不见,岂不是大大的不敬,我可不干这种忤逆君上的事儿。”
任遥一脸的不信,不忤逆君上是肯定的,但是您可从没把太上皇当做君上。
“陛下说,让你进宫一趟,与陛下分说一二,到时候也好能应对太上皇的无理压迫。”
苏城摆了摆手:
“不用,多大的事儿,不过是见太上皇一面,我去去就成。”
吃过早饭,苏城与几个西北兵打了个照面,就出了府,直奔南宫而来。
任遥要陪着苏城一块儿进去,被苏城给拦下了。
胡同想要借着南宫统领的差遣陪着苏城进南宫,也被苏城给赶走了。
南宫宫内,巡逻的侍卫们三三两两,见到苏城,都纷纷行礼。
苏城踏上台阶的时候,竟然看到太上皇从殿内走出,旁边跟着几个内侍,看到苏城,朱祁镇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苏城躬身:
“臣苏城见过太上皇。”
立即有内侍从朱祁镇身后窜出,声音恼火:
“放肆,太上皇当面,竟敢不跪,该当何罪。”
出手的内侍身手不弱,一下就朝着苏城的面门来了。
苏城后退一步,内侍的拳头落空。
下一刻,苏城出手如电,握住了内侍的拳头。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原本身强体壮的内侍捂着胳膊在地上打滚,身体蜷曲如大虾。
朱祁镇看了一眼内侍,又看看苏城,脸色铁青。
“苏城,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野蛮,没有敬畏之心。”
苏城笑了:
“太上皇就有敬畏之心了吗?”
“明知道我不会给你面子,还敢让内侍出手,真当我是软柿子任由你捏。”
朱祁镇冷哼一声,对旁边的王顺吩咐了:
“把人拖下去吧,用我的药给他止疼,朕想见见功臣,没想到却被当面杀了脸面,真不知道郕王是怎么治国理政的。”
苏城打断了朱祁镇的长篇大论:
“陛下召我来,若是无事,我可就走了。”
朱祁镇脸更黑了。
“朕召你来,自然有朕的要求,你是西征的功臣,朕肯定是不会抹了你的功劳,但是你一味鼓动西征,劳民伤财,却无丝毫益处给朝廷,这西征,罢了吧。”
苏城看着朱祁镇,脑子里思量着朱祁镇这话的意思,是替那些个豪商出头,还是说只是想要打压西征一系将军们的功劳。
朱祁镇看苏城不说话,想着自己这一次召见苏城,相当于在一池死水中投入了一个石头,心中不禁得意起来。
“咱们不提靡费的那些军费器械,单单说死于西域蛮荒之地的将士们,他们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埋骨他乡,再不能见父母妻儿,该是多么凄惨。”
苏城点了点头:
“太上皇你说的对,他们埋骨他乡,虽然我令兵部给了抚恤,但是总还是不够的,要让这些死在他乡的,受到应该有的厚待。”
朱祁镇微微错愕,心道苏城这么好忽悠的吗,我只是忽悠了几句,你就开始想着厚待他们了。
“厚待却不必了,只要能够把兵撤回来,不再做无益的用兵,自然就够了。”
苏城笑了。
朱祁镇心中突然一寒,好像不是自己忽悠了苏城,而是苏城有了别样的想法啊。
苏城指着旁边的王顺,问了朱祁镇:
“看太上皇的样子,对这位公公颇为倚重啊。”
朱祁镇心中毛毛的,他心中满是畏怯:
“朕倚重一两位内侍怎么了,郕王还有几个得用的内宦,我怎么就不能有可用的内宦了吗?”
苏城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敢问这位公公叫什么名字,与见济皇子宫内的随侍内宦王勤公公是什么关系?”
朱祁镇立即想到了缘由,他拦在王顺面前,紧盯着苏城握刀的手:
“苏城你想干什么?”
“这里是朕的南宫,你敢当着朕的面拔刀,就是威胁君上,不遵利益,都察院是不会放过你的。”
苏城笑了:
“太上皇这话就错了,本王只是问问这位公公,他出身是什么,有没有亲人,为什么能得太上皇看着,怎么就不敬君上了。”
王顺站在朱祁镇身后,镇定的说着:
“陛下不必慌张,奴才自幼习武,虽然不是什么顶尖的高手,但也不是什么人能干随便拿捏的。”
说着,他看向了苏城:
“宁王爷是军中高手,但是这里可不是两军阵前,宁王爷想要动手杀我,可不是一刀两刀就能实现的,我劝宁王爷还是不要拔刀的好。”
苏城看着王顺:
“你跟王勤长的颇像,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是王勤的长兄,藏在深宫,不为人知的那个长兄。”
王顺低眉顺眼:
“奴才是服侍人的,宁王爷说是,那就是吧。”
苏城笑了:
“王勤谋害见济皇子,胁迫内廷大珰,罪大恶极,当诛九族,既然你是他大哥,那就在九族之内,当杀。”
随着杀字出口,一道雪亮的刀光陡然亮起,瞬间就照亮了大殿门前的空地。
朱祁镇直面这刀光,心神俱裂,只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白光,数不清的光影向着自己扑了过来,漫天都是刀的影子。
完了!
苏城真要拔刀砍死自己!
朱祁镇吓的要死,只觉双腿间一热,人就软了下去。
这时候,朱祁镇才听到了一声金属割裂骨头的声音,然后是收敛的刀光,眼前重新出现了苏城这个人。
咕噜噜。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还滚动了两下。
心神俱裂的朱祁镇不敢回头,他知道,王顺的脑袋肯定是分家了,刚才因为自己害怕,腿软了,这才让苏城的刀落在了王顺的脑袋上。
自己才网罗了这么一个忠心可靠,背景还能用的仆人,就这么被苏城一刀给砍死了!
朱祁镇想要骂苏城两句,可是看着眼前笑着的苏城,他只觉那笑仿佛在吞吐信子的毒蛇,随时都可能把自己吞噬。
“陛下,恶人已除,臣告退。”
苏城微微躬身,退了下去。
朱祁镇看着苏城的背影,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苏城走的没影子了,几个小太监才敢过来搀扶起了朱祁镇。
把朱祁镇扶到了殿内,在软塌上坐下,小太监们拉来暖炉,朱祁镇被炭火一烘,这才稍微恢复过来。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朱祁镇抖抖索索的说着:
“朕、朕必杀苏城。”
几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太上皇那来的底气说这样的话,贴身的内侍总管都被人杀了,太上皇都没有一点法子,当面都没有法子,难不成你事后就有办法了。
……
苏城出了南宫,在门口遇上了正与胡同闲聊的任遥。
见到苏城,任遥竖起了大拇指:
“都说铁中是我大明第一高手,现在看来,王爷刚才那一刀,才配天下第一高手。”
胡同也腆着脸夸了:
“对,一刀形成漫天刀光,太阳都不能争辉,这样的刀法绝对是天下第一高手才有的刀法。”
苏城转身向宫内走去:
“行了,把战场打扫一下,封锁消息,别让这消息传的满天飞了。”
胡同嘿嘿一笑,应了一声去了。
任遥追上了苏城,又夸赞了几句苏城的刀光,然后就开始与苏城讨论天下第一高手的。
“宫门口这人怎么有点熟悉?”
苏城指着城门口一个值守的兵卒说着。
任遥看了一眼:
“奥,你说武烈啊,他女儿进宫当宫女了,我走了卢忠的路子,给他安排了一个看门的活儿,起码比卖他的木头人强。”
苏城心道朱见浚爱上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万贵妃,难道朱见济也要爱上一个大自己半轮的武贵妃。
两人在宫门口验了腰牌,进了宫门,到了养心殿。
朱祁玉正在处置奏折,卢忠正在向低头看折子的朱祁玉禀报,见到苏城进来,卢忠停了禀报,向苏城行礼示意。
朱祁玉批好了一本折子,抬起头,看到了苏城,笑着说了:
“苏城啊苏城,你小子又闯祸,明儿朕的桌子上不得摆满都察院的折子,礼部的人正跟你不对付,参你的折子肯定也不会少。”
说着,朱祁玉看向旁边的卢忠:
“卢忠,你说说有没有啥法子,能把宁王吓唬太上皇这事儿给遮掩下来。”
卢忠在一旁笑着说了:
“这事儿怕是遮掩不了,各家各院的探子都已经开始传递消息了。”
朱祁玉闻言笑着拍桌子:
“看看,看看,朕的皇宫都成了啥了,连个消息都遮掩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