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清倏然睁大了眼,放大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盯着白苏苏近在咫尺的面颊。
而后目光缓缓下落,落在白苏苏沾满鲜血的手上,其上是一簇金黄色的,跳动得剧烈的,灵魂。
灵魂仿佛分成两团,被微微朦胧的黑气缠绕包裹着,彼此对峙,分明是残缺不全的模样。
思及天道从前所说,风清月为将剧情线从她身上转移,耗费了一魂一魄。
又想起文白说的,风清月历劫失败,早了反噬,生了心魔。
想来,是如今这般了。
白苏苏垂眸,同白长清对视,“可有遗言?”
“师父……答应了长清的……”
白长清话未说完,一口气用罢,头颅便无力地靠在栏杆上。
俊美无双的面上,一双凤眸睁得很大。
白苏苏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前应过白长清的,替他除去风清月的魂魄,将这具身体,给他,留他在身边。
但,无疑,相较于放肆不肖的白长清,沉稳清冷的风清月明显是个更安全的因素。
白苏苏抬手,金黄色的灵魂立刻浮起。
争执着的两簇金光彼此厮杀,在黑气之下,发出滋啦如同火烤一般的尖锐。
晚风送来海棠香,白苏苏眯了眯眼,单拎出其中一簇。
“师父……”打着颤的声音从其中传来,是白长清在哀求,“长清知错了,你不要扔下长清。”
“风清月,你先回去。”
白苏苏状若无闻,一丝灵气注入风清月体内。
金光乍现,强拉着风清月那一半残缺不全的魂魄归回体内。
风清月悠悠转醒,白苏苏将白长清的魂魄收回玉净瓶中,灵气化作灵刀,砍断手上的锁链。
白苏苏抬脚就往外走,一股巨大的灵气从身后爆发,将白苏苏扯回。
风清月胸前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白衣染红,以往清冷无波的凤眸,满是痴狂。
他将白苏苏扣在身前,染着血的手落在她的腰间,额头抵在她的额前,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雪松香。
低声道:“苏苏,别走。”
许是魂魄残缺,又刚归体,风清月脸色苍白,红唇不见一丝血色,连如溪流般清越的嗓子也变得低哑。
他说:
“苏苏,回来好不好?”
“回来九重天,你我还像从前。”
白苏苏背着手落在他的手上,风清月倒吸一口气,抿唇等着白苏苏的下文。
白苏苏却拉开他的手,从他的怀中挣开,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血。
“大可不必了,你我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言罢,白苏苏转身大步出门。
灵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很快便又消失。
“苏苏!”
风清月抬脚去追,一个身影闪现,一掌打在他的胸前。
万年秋面无表情,平静地警告道:
“离她,远点。”
白苏苏的身影再看不见,入目只有无尽夜色。
偌大的九重天清清冷冷,又似从前,又不似从前。
风清月心痛如窒息,起坐不得,只能眼看着万年秋去追他的小姑娘。
明明那是他的小姑娘。
万年秋追出南天门,便看见抱臂等候多时的白苏苏。
她整个人立于阴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面上的表情。
万年秋脚下一顿,手脚一时有些无措。
“狐狸。”
“师父。”
两人异口同声,各自错愕。
呆滞多年的万年秋头一次迅速反应过来,仗着白苏苏在夜色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上前去拉白苏苏的手,一本正经道:
“乖乖,同我回去。”
但他忘了,白苏苏最擅夜视。
他面上的一丝不自然,通红的耳廓,都无一例外入了白苏苏的眼。
白苏苏眼角带泪,笑着将手递过去,“我们回去,天煞等我们许久了。”
“嗯。”
万年秋同白苏苏并排站在云上,耳畔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身旁是他的乖乖。
足以。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九重天的?”
“六月雪,说的。”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所以,为什么不用醉扶归送去给你的聚魂草。”
万年秋一愣,想到白苏苏固执的脾气,没敢说自己以为风清月又将他拐走,气得将聚魂草烧成了灰烬。
一直停留在白苏苏身上的目光讪讪地移开,平静道:
“死了。”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白苏苏与万年秋是一样的。
譬如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白苏苏了然,“无妨,改日我再寻来。”
两人先回了天启,水轻鸿和醉扶归都已在天师府等候多时,为争一间离白苏苏住的院落近些的院子而大打出手。
开灵出落得越发窈窕,一见白苏苏便扑了上去,抱个满怀:
“苏苏!你终于回来了!”
开灵说着说着,便又哭了:
“你怎么走了这么久啊,都二十年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都,我好想你啊苏苏……”
白苏苏被她抱得紧紧的,整个人身子直往后仰,“居然二十多年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二十年原来也只是眨眼一瞬。
白苏苏有些感慨,又想到白欢和云处安,想来他们也都老了。
然而开灵却叹了口气,道:“云处安两年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