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苏一觉睡到傍晚,临醒前还有些鬼压床,以至于清醒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简单清洗过后出了门,苏偃正单手撑着脸在桌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见白苏苏下楼来,慌忙站起身,却因为被风清月扔了两次,小腿吃痛,便往前栽去。
白苏苏一把上前揽过他的腰,顺势将他稳住身体,怔了怔,抬头对他道:“你的腰,还挺细。”
苏偃“噌”地烧红了脸,心跳快得不像话,眼神乱飘,不敢低头去看白苏苏,胡乱“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不远处刚带上青铜獠牙面具的风清月从拐角处来,便看到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格外亲密的样子,郎才女貌,分明是一对璧人。
一拳砸在木墙上,在上面砸出来一个大洞,手背也因为木刺扎入带出斑驳的血迹。
醋意在心中翻飞,风清月紧咬着牙关,隔着面具上眼睛处的两个洞,红着眼盯着白苏苏的方向。
那是他的小姑娘!眼下却当着他的面,同别人恩爱缠绵。
风清月仿佛置身于凌迟架子上一般,疼得险些呼吸不过来。
白苏苏扶着苏偃的胳膊,将他扶在椅子上,颇有些担忧地问:“你……应该没事吧?”
“没、我没事。”苏偃脸上薄红还未消,眼神游离,不敢直视白苏苏,让白苏苏更坚信心里的猜测,看向苏偃的眼神也带着同情。
明明是和醉扶归一样的年轻气盛的年纪,一个是精力旺盛,一个却是体虚身弱。
由是想着,白苏苏又给苏偃倒了一杯茶,目光在随行的一众仆从中扫了扫,又诧异地回望了苏偃一眼。
随从中,没有女眷。
苏偃将白苏苏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意外对上白苏苏意味不明的眼神,喉结滚动,将唇边的水渍一把抹去,“白大人有话要说?”
“嗯……此去天启路途不远,注意身体,量力而行。”白苏苏斟酌着用词,努力使自己不失长辈的风范。
苏偃:???
苏偃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盯着白苏苏看了许久,而后眉目疏朗,笑道:“白大人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白苏苏:???
“应该,算,正经吧?”白苏苏微微皱了皱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苏偃是在揶揄自己想岔了路子,懊恼的表情使得脸上故意做出来的淡漠和疏离都淡化了许多。
苏偃笑得明媚,露出一口大白牙,狡黠地眨了眨右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意味深长道:“原来是这样的白大人啊……”
“闭嘴!”白苏苏恼羞成怒,简直想将一壶热茶全都泼在苏偃身上,苏偃连忙举手讨饶:“白大人饶命,白大人饶命,我不敢了。”
见白苏苏不信,苏偃又推了推手放在脑袋上方,故意低垂着眼尾,小声道,“真的不敢了,白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阿偃这一次?”
白苏苏眨了眨眼,这人讨饶时倒是和醉扶归那小白眼狼如出一辙,只是不知道这副皮囊下,是否也是和那小白眼狼一样的狠心肠。
“白大人?”
见白苏苏不说话,苏偃又偏头在白苏苏的面前挥了挥手,白苏苏回过神来,佯装凶狠地威胁道:“就这一次,没有下次了。”
“没有没有了,阿偃保证!”
白苏苏这才又恢复面上的淡漠,坐在一旁等着晚上的祭祀。但是经此一遭,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比先前轻快许多。
苏偃时不时地嘴贱,故意要看白苏苏炸毛又不能发作的样子,每到白苏苏佯装生气,便立刻举手讨饶。
白苏苏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好似养了个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将他和醉扶归那小白眼狼想比,是不是抬举了他。
风清月站在拐角处,阴影将他笼罩着,手上的鲜血凝固成一片,他却依旧只是目光紧锁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两个身影。
明明从前,那样温和明媚的笑,是属于他的。
巨大的不甘和醋意仿佛两头野兽,将他吞没。
古丽古兰手捧着两罐陶瓶从门口走出,到风清月面前,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道:“大祭司,一切准备就绪。”
风清月将视线从白苏苏身上收回,淡淡道:“开始吧。”
月上梢头,在苍凉的荒漠中撒下一片银辉。
祭祀的主要场地就在茶馆外的一片圆形的土台,高不过三尺,在边上围着一圈火把。
周边围坐着一圈服饰各异的人,大家语言不同,口音迥异,却都是端庄地盘着腿,将双手合十立在胸前,虔诚地闭着眼,喃喃低语,祈求着什么。
凑近了听,从隐约几个词语还能听得出来,他们要康健长安,要阖家欢乐,要太平盛世。
苏偃选了处视野开阔的位置,拉了拉白苏苏的衣摆,席地而坐。
白苏苏洁癖发作,苏偃抬眼见白苏苏迟迟站着不肯坐下,便将衣摆撩起,铺在身旁,用手拍了拍,白苏苏这才坐下。
但是两个人的距离过于近了,便无法像旁人那般盘腿,白苏苏只能微微曲着腿,抬头去看土台。
古丽古兰从一左一右两处过道,缓缓登上土台,将手中绘有鸟纹和蛇纹的陶瓶放在东西相对的两个方位,又在地面上撒了一层白色的粉末。
火光跳跃在沙漠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被晕出一片祥和。
一个身穿白色云纹斗篷,头戴青铜獠牙面具,手执青灰色权杖的人便从正当中突然亮起黄光的一条过道上缓缓登上土台,目视前方,同白苏苏四目相对。
白苏苏心头走然升起一阵诡异的熟悉感,熟悉得让她下意识想取出匕首来捅他一刀。
那人目光停留在同白苏苏并肩席地而坐的苏偃身上,握着权杖的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眸底也乌沉沉一片风雨。
白苏苏收回视线,注意到身旁的苏偃在闭着眼祈福,待其睁开眼时,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许的什么愿?”
“尽早回家。”
白苏苏笑了笑,不说话,只当他是初出茅庐的小皇帝,半路又想家了。
但是回家是不可能的了。
苏幕遮不会让这样一个对她有威胁的人再回去,而白苏苏,为了制衡东临,也不可能再放他离开天启。
所有人都在清醒地算计着他,只有他在糊涂地祈求回家。
“白大人不许愿吗?”
白苏苏闻言抬头看了看将权杖举起来的大祭司,摇摇头。
她也是接受百姓愿望的,深知求人求神求天地,都不如求己。
然而大祭司却突然将权杖指向白苏苏,用一种近乎空洞的声音说:“今年的天选之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