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苏一行人在沙漠里走了半日,日头渐盛,便在中转的兰城整顿车马。
兰城位于沙漠中央,不独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其地理位置优异,交通便利,来往停留的都是穿梭各国的商客,白苏苏和苏偃在一家茶馆喝茶,几个仆从便在他们的不远处,另坐一张桌子。
正是正午时分,茶馆喧嚣,时不时地能看见各国装饰的商客,握手谈笑,而后并肩步入,向店家讨上几杯茶。
店家是两位有着古铜色肌肤的妙龄女子,操着一口有些生涩的东临国的口音,年长的叫古丽,年幼点的,叫古兰。
两人头一次在这沙漠之中瞧见女子,还是容貌昳丽、气质出尘的女子,没有来的心生好感,又额外送了白苏苏两壶茶和两碟果子。
果子青色带着黄,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尖锐的倒刺,白苏苏一时无处下手,苏偃见状接过古兰递过来的羊皮手套,用小巧锋利的匕首除去表皮和尖刺,将红色的果肉放在白苏苏面前的托盘上,颇有些期待:“白大人尝尝?”
“直接咬?”
经过清明团子一事后,白苏苏苏偃独特的口味充满了抗拒,然而苏偃期待的眼神过于炙热,白苏苏只能硬着头皮,一只手用筷子压着果子,另一只手用磨得发亮的小匙舀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没有预料之中的诡异味道,酸甜可口,风味很好。
白苏苏的眉头稍稍舒展,古丽端碟子的空挡瞧见了,将手中的茶放在邻座的桌子上,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搭在白苏苏的椅背上,舒朗地笑了起来,“姑娘是头一次吃?”
陌生人的猛然靠近让白苏苏瞬间绷直了身体,仰头瞧了古丽一眼,点点头,“味道很好。”
自家的美食平时没少得到称赞,古丽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摆摆手道:“姑娘若是喜欢,两个时辰后,我这店里打烊,领姑娘去后院的林子里瞧瞧,想摘多少摘多少。”
“不劳烦店家了,我们片刻后便要启程。”
“这么快吗?”偷偷留意这边动静的古兰,躲在古丽背后探出脑袋来,明亮的眸子看着白苏苏,在白苏苏看过来时,又连忙移开视线,只是视线总忍不住往白苏苏身上飘。
毛茸茸的猫儿,想撸。
古兰有心相同白苏苏亲近会儿,又因为面皮薄怕被拒绝,只能仰着头望着古兰,语气带着恳求“姐,可以让他们再多留一会儿吗?走的这么早,还没出沙漠可能就会遇见沙尘暴的。”
古丽哪里看不出来自家妹妹想撸猫的心思,沙漠历来干旱少生气,若非在商行的季节,平素都是半个人影儿也没有,更妄论这样一只毛发漂亮的猫儿。
“两位明日再走吧,小妹说的没错,今日恐有沙尘暴。”
“白大人?”苏偃也看向白苏苏,眨了眨眼,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想要留下来玩的意思。
古兰又道,“两位留下来的话,今晚还可以同我们一起参加祭祀,见到一年才能见上一次的大祭司,祈求庇佑。”
“也好。”白苏苏对古兰口中的大祭司有几分兴趣,真要说起来,她身为天师,平素里干的也都是祭祀祈福的事情。
古丽便让古兰收拾出两间上房给白苏苏和苏偃,付款时白苏苏注意到柜台后挂着的一件印有图腾纹路的画,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蛇身卷曲,周遭饶有云纹,两边各有一只眼睛形状的凹下去的图案,呈橘红色。
她从前在风清月的书房中,也见过类似的图腾。
风清月说,是他族里的图腾。
说起来,白苏苏却从来不知道风清月出身哪个家族。
水轻鸿是水族长子,文白出身低微,却也是有身世可查的,漫天诸神也都有各自背靠的家族,唯独风清月,孤单得像一头野兽。
一个人身居高位,统领诸神,领所有强势的家族为之臣服,理所应当得有些诡异。
古丽将找零的印子递给白苏苏,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了看,笑着解释道:“姑娘见过这个?”
“唤我苏苏便好。”白苏苏道,“从前……在前夫那里见过几次。”
白苏苏一句话含的信息量巨大,古丽不由得愣了愣,有抬头看了眼外面瓜棚下正专注给白苏苏削果子的少年郎君,面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但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小郎君强壮有力,又乖巧贴心,比她族里不近人情只会冷着脸的绣花枕头,可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换她,她也选小郎君。
于是她解释道,“这是上古时期钟山族的图腾,掌管钟山的烛九阴大人在飞升时留下的,时间一长,部落便都不复存在,后人却仍旧保管着这些图腾,姑娘的……前夫,想必也是族中人了。”
白苏苏了然,却是没想到风清月会是烛九阴的后人,难怪能凭一己之力统领诸神。
烛九阴者,钟山之神,变换时间与空间,可教日月颠倒。
这是天道告诉她的。
古丽见她思索,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样来说,你我便也是一家人了。”
“不是,我同他已经和离……”
“合离也无妨,我们钟山族世代忠贞,男女都只认一人为伴侣。你弃了他,是你的事,他只有你一人,是他的事,你我是一家人,是我们的事,一码归一码。”
白苏苏对古丽的能言善辩有些无措,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再回到座位时,苏偃已经给她削了满满一碟红色的果子。
抬头间不知道古丽同古兰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地笑着向白苏苏这边看来,古兰的两只眼睛灵动有神,一对上白苏苏的眼睛,就好像会发光一般。
白苏苏甩了甩明面上没有显现出来的猫尾巴,总觉得后背发凉。她将一个果子放到一张空白的碟子上,又将其余的果子都推到苏偃面前,问道:“你从前一直生长在深宫,还吃过这些?”
“我从前……”苏偃眨了眨眼,“白大人猜猜我从前生长在哪里?”
“民间?”白苏苏想到苏幕遮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便不可能从养在宫里的皇子下手,那都是些有背景的,只有流落在民间的小皇子,用起来才能放心。
“是民间。”苏偃思索道,歪了歪头,白苏苏这才注意到他笑起来是有虎牙的,又听他道,“不过不是东临的民间。”
那便是流落在其他国家的皇子了。
白苏苏想的理所当然,却全然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以至于日后分别时都没想到死生不复相见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