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流觞抖着手去握她的手,手心里冷汗涔涔,比楚羲和的手还要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大声道:“紫鸢!”
“来了。”紫鸢脚步匆匆的跑过来,便见姬流觞一脸紧张得握着楚羲和的手,心中便大致有了谱,只凑到楚羲和跟前问道,“郡主?”
“去请大夫还有产婆。”楚羲和淡淡道,“吩咐厨房烧热水,给剪刀消毒。”
“是。”紫鸢应了一声,匆匆起身。
“紫鸢。”楚羲和叫住她,安抚般地笑了笑,“你好好跟产婆说话,不要慌。”
紫鸢咬了咬唇,秀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很快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我要做些什么?”姬流觞终于回过神来,静静问道。
楚羲和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然后勾住他的脖子,喘了口气慢慢道:“抱我回房。”
姬流觞看着她,突然觉得安心了,便弯下腰稳稳地托起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那神情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从得知她有了身孕以来,他一直都很小心——并没有分房睡,却是多放了一个被筒。
那两个孩子倒是一直很乖,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因此妊娠反应也并不强烈。楚羲和总是笑着的,灵动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来,仿佛很开心。只是有偶尔抬眼看着天空,会露出些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上去寂寥而又恍惚。
对于人生里即将到来的两个孩子,她并不显得十分欢喜,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期待过,在这样的年岁里要两个孩子。
闲暇的时候,她也会要紫鸢去外面的布庄买一些漂亮的布匹,做一些小孩子用的衣服,鞋子或者小帽子。她学东西很快,头一件做的差了,第二件便十分不错了。
莫言欢有时候会带着小肉球过来闲坐,她拿惯了刀剑,做这些零碎的女工自然不上道,楚羲和便拿尺子量了小肉球的身量,也同样给他做一套。
他陪她坐在檐廊下,听着风穿过回廊,静静拂在耳边,而她悠然娴熟地穿针引线,细细的针脚轻挑慢捻。他知道劝不动她,只是心中隐隐幽幽地有种密密麻麻的疼。
楚羲和便笑他,耐心地解释:“虽然小肉球如今是秋美人在养着,但是,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让小孩子觉得自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儿。”
她温温道:“小孩子,你对他好,他会知道。你嫌弃他,他也会知道的。”
姬流觞的神情便忍不住有点复杂。对那两个孩子,不期待,也不讨厌,仅仅是因为——他们也是有感觉的吗?
房间里燃着火盆,因此并不觉得冷。姬流觞将她轻轻放到床上,仍然握着她的手:“现在要怎样?”
“出去。”楚羲和爽快道。
姬流觞挑了挑眉:“嗯?”
“男人是不能留在产房里的,这是规矩。”楚羲和一手攥着身下的锦被,勉强笑了一下,“子嗣绵延是件大事,你要相信我。”
姬流觞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去吧。”相扣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楚羲和微微合了合双眼,“就像从不曾爱过一样无畏。”
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来,姬流觞的脸色也有点苍白。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的唇,才慢慢站起身,迈着跟以往一样沉稳的步子向门边走去。
门被轻手轻脚地掩上了,楚羲和才咬着牙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姬流觞耳力不差,这细细的掺杂在脚步声中的闷哼,仍是清晰无比,直直传达到大脑深处。
他突然觉得很心疼,比之前受的所有的伤加在一起还要疼。
产婆是被人用软轿抬来的,直接进了沁心苑。楚羲和的寝房前,站了数人,虽气质各不相同,但是脸色都一样沉重。
楚羲和只叫了两个小丫头在房中,却是始终一声不吭,这般静悄悄的,在寒风凛冽的夜里更让人觉得不安。
那产婆在京师之中颇有名望,经常出入权贵豪富之家,可谓是经验丰富。她掀开帘子下了轿,便见到院子正中站着的那一袭明黄。
竟是新帝亲临。
饶是见多了世面,却到底是穿梭于俗世,哪里见过天颜,她脚一软便要行礼。
模样俊俏的小太监抬手托住她的身子,便见新帝摆了摆手,眉宇间隐约有一丝焦虑:“不必多礼了,快去房中看看。”
“是。”产婆在民间日久,那些杂杂拉拉的小道自然听得不少,房中那位神慧郡主在新帝心中是何等的地位,她也明白几分。
她如今更是宣王妃,那位王爷也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如今这一笔,若是做得差了,恐怕是全家赔命。
产婆定了定神,叫紫鸢赶紧去烧水,才推门走了进去,两个小丫头正蹲在楚羲和的床头,一边帮楚羲和擦着颊边的冷汗,一边自己也是冷汗直冒。这会儿见到产婆跟见到救星一样,一边一个将她夹到床头。
楚羲和本来微微合着眼睛,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睛,眼中有一层朦胧的水雾,看上去很有些柔弱。
产婆知道大家的小姐身子娇弱,拖得久了气力难以为继,楚羲和这会儿安静地养神,倒让她觉得佩服了。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便伸了手小心翼翼抚了抚楚羲和的头,轻声道:“郡主,疼的话,就叫两声吧。”
“我还撑得住。”楚羲和努力地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乍然浮现了一丝红晕,“而且,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产婆看她十分不自在地捏着被角,那样子明明白白是表示着,如果她还有多余的力气,定然会将被子拉起来,盖住整张脸。产婆接生了十几年,次次都被尖利的惨叫声刺激得头皮发麻,头一回见到这样安静的,颇觉得新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