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们总是把阿克汉姆精神病院视为禁忌之地, 但这座病院其实和人们想象中的肮脏、诡异和破败根本就沾不上边。
阿克汉姆精神病院除了是各种被视为精神病患者的反派常客以外,同时也关押了不少普通的、威胁性并不强的精神病人。
他们长年累月地居住在这座病院里,无害,并且安全——说真的,作为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当阿克汉姆中的反派集体越狱的时候, 这些患者的安全指数比普通民众们高多了。
只要他们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病房里, 急着从阿克汉姆中跑出去的反派们根本没空跑来杀几个精神病找乐子或者泄愤。
小丑除外。
阿克汉姆的结构在经过无数次改造和重建后已经和最初的建筑图面目全非, 就算是当初设计并一手促成它建成的建筑师也不一定能搞定病院内部复杂的环境。
好在芭芭拉已经事先给了罗拉一份地图,并且还告诉了她要怎么无声无息地进入精神病院——
“保安手里有每一条长廊的通行证, 只要拿到他们的通行证, 同时确他们每隔一个小时就能发送一条代表没有异常的报告就行。你去拿通行证, 我会伪造他们的报告。”
罗拉仗着速度足够快,直接从正在巡逻的保安手中搞到了通行证,然后将他们扔到了安全的树丛里。
虽然她单方面停止了联络, 但芭芭拉应该不会食言。
毕竟,罗拉理直气壮地想道, 她们当初也没有把必须时刻保持联络这件事放到口头协议中。
“虽然阿克汉姆曾经采用过非常复杂的验证措施, 但很快就因为小丑的再次越狱取缔了。无论设计再怎么复杂的验证手段,小丑都能找到机会逃走, 复杂的验证手段除了延缓消息外传以外毫无用处。”
所以她只要拿到一个通行证就够了, 长廊通行证是通用的。
“但是保安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安全区里,也就是普通的精神病患者的病房附近。要想进入特殊病房,你得想办法让一个心理医师自愿协助你的行动——展示武力就够了, 选哪一个都可以,在阿克汉姆任职而且一直没死的医师都很识趣。”
罗拉找到了属于医师的房间。她还以为他们都是打卡上班,没想到他们都住在这个精神病院里。
不管这个制度是谁提出的,这也太摧残心理医生的心智了。
不过能一直在这个地方为疯狂的反派们做心理辅导的心理医生,估计也不能算是有多正常。
再正常人也会被搞得不正常了。
虽然知道这些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听到她所发出的声音,罗拉还是习惯性地踮着脚,随机抽中了一个房间。
这些心理医生的房间连个电子锁都没有。
不过罗拉也没有刻意破坏门锁。她拿出了芭芭拉赠送给她的□□,打开门闪身进去,站到了心理医生的床边,打开手电筒晃他的眼睛。
医生呼吸和心跳的变化昭示着他已经醒了。
他起初没睁眼,罗拉体贴地将手电筒关上,医生的眼珠在眼皮下面转动了几圈,最后才慢慢地张开,直直地对上了罗拉。
“嗨。”罗拉说。
医生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在确定了罗拉的所在位置后,他很快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下了睡衣,披上了白大褂,也不等罗拉多说什么,径直带起路来。
——这么识相的吗。
——而且完全就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虽然从芭芭拉口中得知了这些心理医生的普遍情况,但这个医生这么毫不犹豫的样子还是让罗拉吃了一惊。
想从阿克汉姆精神病院逃狱是有多简单啊……这也太过火了吧?
不,这已经不能用过火来形容了。
如果阿克汉姆的现有系统这么容易被人入侵,这整个名义上的疗养院,实质上的监狱简直就是无聊。
而如果阿克汉姆其实并不是这么容易被人入侵……罗拉忽然想起不久前莱克斯才来过哥谭一趟。
他说他是过来谈生意的。
亲眼见过他和企鹅人谈生意之后,罗拉怎么也不相信他是过来谈合法生意。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医生:“卢瑟先生怎么说的?”
“他什么都没说。”医生回答,流畅迅速地刷脸带罗拉进了高危区。
进电梯之前他迅速打开电梯外面的密码盘,飞快地按了几个数字,罗拉眼睁睁地看着好在他按过这几个数字之后,电梯中的摄像头闪烁了一下,失去了作用。
医生站在门口:“快进去。监控只会失效十分钟。”
罗拉说:“你知道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吗?”
“他在地下二层,”医生说,他的脸颊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罗拉辨认出这是因为恐惧,“你有十分钟的时间,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包括蝙蝠侠?”
“是的。”医生说。
罗拉注意到这个医生在提及蝙蝠侠的时候没有表现出太多其他情绪。
电梯门缓缓合上,罗拉等着它缓慢下沉,真心实意地开始想知道莱克斯到底计划了什么了。
莱克斯对小丑的帮助不太难猜,无非就是帮助他逃离阿克汉姆什么的。
但小丑要为莱克斯做些什么呢?
他们的交易到底涉及了些什么东西?
一股危险的感觉顺着罗拉的脊背一直攀升到她的天灵盖儿,她觉得自己似乎一头撞进了莱克斯的阴谋之中,但最糟糕的感觉不是她身处阴谋,而在于这个陷阱完全就是她心甘情愿地踩进去的。
被人料到了她接下来的行动到底是什么让罗拉很不开心。
但又……还有那么点高兴。
一种很诡异的,“他果然还算是了解我”的心情,罗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去形容,反正她没真的生气,非要说的话,还有点莱克斯顺着她的想法往后铺设计划的沾沾自喜。
“叮——”
电梯发出了一道清脆的提示声,有点像是烤箱定时任务完成之后会发出的声音,尤其是电梯门还在罗拉的面前缓缓打开了,让罗拉有种自己变成了烤箱中烤得正好、即将被端上餐桌的大餐的错觉。
她走出电梯,电梯门正对着一道空寂的长廊,惨白色的灯光将长廊照得极亮堂。
长廊的尽头,一扇厚重的铁门紧闭着,单是就这么看着,都让人觉得门后被关押的是一头狰狞的巨兽。
不过这扇铁门中没有铅。
所以罗拉走过去的时候能很轻易地看到门后的景象:一个被布置得尚可的房间里,高大而纤瘦的人影静坐在桌前,怡然自得地玩着翻牌游戏。
罗拉有点惊讶,她发现小丑的脸上画着夸张的大浓妆。
——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也能画大浓妆吗?待遇也好得太离谱了吧?
——算了,反正是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的哥谭。
罗拉轻快地走过去,推开了厚重的铁门。
小丑头也不抬地摆弄着纸牌:“小心,小心,”他用一种含糊且会让听众感到毛骨悚然的、起伏不定的腔调咕哝道,“风会掀起我的纸牌……被人看到牌面就没得玩了。”
“都这么晚了,”罗拉说,“你居然还没睡。”
她的声音和她的面孔很相配,但在她不刻意展现的时候,难免会稍微失却一点气势,听起来娇弱稚嫩得惊人。
不过这种反差在很多时候同样也能对气势起到增幅效果。
恐怖电影里最可怕的经典剧情里,上一秒还天真无邪地冲你微笑的孩子下一秒就满脸阴郁地拔刀——像这样的场景绝对榜上有名。
小丑被罗拉的声音吸引住了。他暂时放下手中的牌,抬起头看过来,而后古怪地挑起了眉头。
“噢,噢,噢,”他喃喃地说,充满兴味地看着罗拉走过来,站到了桌子的对面,“是你呀。”
“你以前又没见过我,不要表现得特别了解我的样子。”罗拉说。
她看完了桌面上的卡牌,又抬起头假模假样地端详小丑,数秒后,她给出了评价:“你用的油彩太重了,这样很伤皮肤——你是为了遮挡眼袋和黑眼圈才用这么重的油彩吗?”
“我画着小丑的妆,是因为我是个小丑。”小丑笑了一声,这个笑声听起来还挺正常的,“难道我的行为不够证明我是个小丑吗?我是多么——多么——努力地取悦我的观众们啊。”
他讲话的腔调时而含糊不清时而抑扬顿挫,但不管他用什么方式说话,他总是说得那么感情充沛。
而且荒诞。既感情充沛又十足荒诞。
“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捧着你或者嘲笑你……”罗拉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但我对你其实不是特别了解。我就看了你的维基百科。”
她停了一下,又赶紧补充说:“不过放心好了,维基百科我是从头看到了尾的。”
所以她勉勉强强也算是了解小丑了。
小丑因为罗拉的神转而沉默了片刻,不过他很快就咧开嘴笑了:“瞧瞧你,”他兴冲冲地盯着罗拉的脸,“瞧瞧你……”他呓语道,“真是亲切的一张脸。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你。”
“你见过的那个是瑞贝卡。”罗拉打断了小丑的思考,“不是我。”
“瑞贝卡!”小丑兴奋了起来,桌面上的牌被他扔到了脑后,他晃动着身体,热切得像个见到爱不释手的玩具的孩子,“当然!当然!我当然记得她!我最好的人质之一,也是最具有喜剧天分的一个!啊,”他陶醉地咂着舌,“她激起了我对平行世界的兴趣……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
“毕竟我亲爱的小蝙蝠还在这个世界,”他说,“平行世界哪里会比我的世界更有趣呢?”
蝙蝠是挺有趣的,罗拉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今天来这里的重点不是蝙蝠,而是另一个人。
一个她始终感到好奇,但从未试着接近过的人。
瑞贝卡。
这个名字贯穿了她的一生,虽然罗拉对来自平行世界的自己帮助她苏醒过来,帮助她成为自己这件事心怀感激……但有时候难免也会很不痛快,因为,不管怎么说,瑞贝卡为她设下的限制也实在是太多了吧。
而且一直到现在为止,她都没办法明确地记住和“平行世界”这个关键词有关的细节。
不过她确实能感觉到在此之前她是刻意去了解过和平行世界有关的消息的,她现在也还能记得“平行世界”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比一开始头脑空空的状态好得多。
这么说来,那些被放置在她脑中的记忆枷锁确实在缓慢地放开。
“我真该杀了你。”罗拉忽然说,她所有所思地凝视着小丑,“你觉得呢?”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
罗拉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脑海里了,她打断了小丑,说:“你知道吗,我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和小丑有关的。我试着在网络上搜索过,但是没有找到这个笑话的出处。这个笑话应该来自平行世界。”
“来自平行世界的笑话。”小丑立刻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拍手鼓掌道,“欢迎,欢迎!”
“一个小丑笑话,”罗拉说,“让我想想……”
她回忆着脑中那道若隐若现的声音,模仿着对方的语气讲述道:
“一个男人去看医生,说他自己很沮丧,人生看起来很无情、很残酷,说他在这个充满威胁的世界上觉得很孤独。医生说疗法很简单,‘伟大的小丑帕格里亚齐来了,去看他的表演吧。他能让你振作起来的。’”
“就这样吗?”小丑失落地追问道,“就这样?”
“安静些,”罗拉不快地说,“我要很努力才能想起来这个笑话的细节——你以为‘帕格里亚齐’这种名字很好记吗?”
小丑舔着嘴唇和牙齿,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罗拉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就也笑了起来,露出一对小小的尖牙。
那些回忆和那道声音更清晰了,她继续讲述道:
“那男人突然大哭起来。‘但是医生,’他说,‘我就是小丑帕格里亚齐啊!’”
说到最后,罗拉情不自禁地做出了一个微笑的哭脸——完全是心血来潮的举动,连她自己也搞不懂她为什么忽然这样做。
但她觉得如果帕格里亚齐在说“我就是小丑帕格里亚齐”的时候,就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一个小丑的哭脸。
他的脸上画着滑稽的彩妆,他的身体做着滑稽的动作,他实在太有趣了,以至于他哭得那么伤心的时候,所有人依然会被他的悲伤逗得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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