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顺路个鬼,一个堂堂皇子,难道一辈子都不回京的么?
还不是因为怀疑自己来路不明,所以这时候要甩人了,师攸宁暗中吐槽道。
不过吐槽归吐槽,狗皮膏药的活计仍旧是要做的。
她抿唇,站起身来冲着齐允曙与庄安分别福了福身,乃是对方才他自陈三手中将自己解救的事道了谢。
又道:“云公子,这里到处都这么乱,我知道自己为你们添麻烦了,所以……”
男人眉头冷峻的皱着,打断了师攸宁的话:“所以,本公子前后救你两回,的确也当得住你这一谢。”
看着少女唇瓣犹轻启,呆愣在原地的样子,齐允曙愈发冷淡的道:“你既知道给我们添麻烦了,那倒还算有些良心。”
“公子爷,姐姐她……”李吉扑通跪倒在地,祈求的看向齐允曙,顶着后者刀锋般的目光求情道:“姐姐她虽是个弱女子,但能吃苦又懂推拿之术,不需要我们太过照顾的,便……便带她一起走,好么?”
他跟在齐允曙这个主子身边已有两年,素来伶俐知机,如今听得出齐允曙有遣送走师攸宁的意思,哪里还忍得住。
“李吉,你留在公子跟前不是第一天,府里教你的规矩都忘了么?”庄安厉声呵斥道。
“公子爷,庄大哥。”李吉不自觉咬着下唇,迸出一粒血珠,砰地一声在地上磕了个头。
“李吉,你起来!”师攸宁猝不及防,忙弯腰要拉李吉。
可是这个瘦弱的少年,这时候力气竟出奇的大,怎么都拉不起来,竟还反手将师攸宁的一只手腕攥住,攥的紧紧的扯都扯不动。
他歪头对她一笑道:“姐姐,虽然咱们如今是姐弟了,但我是个男人,有些事我自己做得了主,你不要插手!”
李吉说完这话,又看着齐允曙道:“主子爷,是我没出息,是我坏了规矩,回去了我自愿请离府中,愿意受任何处罚,只求公子爷将姐姐带着吧,她这样的人,如今孤身漂泊,在太平盛世里都有人觊觎,更不要说如今流民到处都是了,离开了咱们,活不了的……”
“唔,姐弟情深?”
齐允曙仰面长舒了一口气,正视跪在自己眼前的,自打进府后不论如何吃苦受累一声不吭的小厮,微俯身距离他近了些,问道:“相识不过几日,说开了要成为姐弟是一个……不不……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怎么就这般不依不饶的了?”
“我愿意的,我马上十三岁的人了,十岁前是泔水桶中淘吃的才活了命,后来在主子跟前享了福,如今又有了姐姐,比许多活了几十岁的人都有福,不亏的!”李吉又磕了个头,泣身道:“主子爷,求您了!”
李吉不是个长情的人,甚至于从小便恨极了那些被父母或兄长或姐妹拉扯着走过长街的孩童。
有时候还会恶狠狠的啐一口,而后面色憎恶的离去,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流连只会让自己更可怜,更痛苦。
可是,漂亮姐姐不一样。
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那么温暖。
她会摸他头,悄声问他是不是胃口小,是否吃多吃少了东西都会肚子痛,说得寻个对症的方子调养。
她还会在离开西江村之前匆忙借了针线,将他腰间不知什么时候被树枝刮破的口子缝补起来。
他见多了虚情假意,分得清好赖,所以宁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那一丝丝的温暖。
齐允曙不言不语,脸色似冰玉雕成的一般,好看又冰冷,只放在方桌上的一只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面。
师攸宁终于掰开了李吉攥着的手腕,她站起来道:“不需要他换,谁说我要留下了?”
这个傻孩子,自己只是关心了他一点点,就这般掏心掏肺的回报回来,是要让自己内疚死吗,她心道。
师攸宁对李吉的好出于同情,此刻更明白若是自己不吱声任由李吉求情,说不准齐允曙最终会将她留下。
可这样便是利用身边这个小少年一颗赤诚的心,这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屑做。
大不了自己先去京师,将钱敛秋从姜家嫡出小姐的位置上踹下来,再图其它也不是不可以。
齐允曙见过眼前少女的很多面,求助时的楚楚可怜,不好意思时的垂眸沉默,甚至假模假样的忽悠不坏好意的人。
可此刻少女挺直了腰背,严肃着脸看着自己的这一面,竟才像是她的本来面目。
郡王殿下阴郁的心情陡然去了大半,他坐直了身,直视着少女绷紧的面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素来不喜人威胁,更厌恶旁人替自己拿主意,李吉两条都犯了。
再忠心的下属,若是不能令行禁止,那齐允曙宁可不用,
在李吉不依不饶的要讨个情面的时候,齐允曙原本已下了安置眼前少女,再将李吉调派至别院的决定。
“姐姐,你相信我,我再……”李吉还要再说,脑门上却挨了一个暴栗。
少女危险的眯了眯眼,训斥他道:“你还知道如今我是姐姐,哪里有姐姐让弟弟出头,自己做缩头乌龟的?”
见李吉呆呆的看自己,终于不只是一味的求情了,师攸宁告诫他道:“不准再求情,哪里有奴才威胁主子的道理,若我是公子,早几板子将你打出去了。”
郡王殿下微抬了抬眉,觉得小野兔子倒还知道分寸。
“可……”李吉眼框中蕴着泪光。
“可什么可?”师攸宁胡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公子是你的主子,你跪他是应当,便还跪着吧,至于你姐姐我,可没有你想的那般弱不禁风,我的事你现在不准再插嘴,若是多一句、一个字,那咱们这姐弟便没得做!”
将小孩儿训斥的不敢再开口,师攸宁这才看向齐允曙。
她见过这个男人做皇帝时的样子,心怀天下勤政爱民,但同时也心肠冷硬手段苛刻。
如今的齐康帝本是一代明君,早年雷厉风行的多了,年老时反倒宽宥起来。
这位君王对臣子宗室多有优容,如此倒养出了一堆蛀虫,将这早几十年养活繁荣的天下渐渐搞的乌七八糟。
所以,在临驾崩时,齐康帝虽不忍心处置那些跟着自己吃过苦的臣子们,但为了江山到底选了爱民如子手段雷霆的齐允曙做皇帝。
因此,在某些方面,师攸宁比其他人更了解齐允曙。
这样一个胸怀天下的男人,左有军功在身暴戾薄情的太子不得不防,右有贤名在外内里圆滑的安王虎视眈眈,在争夺帝位时一步踏错便是深渊。
他对手下人严厉些才能护持住自己,更能一步步向自己的目标前进,最终还百姓一个清明盛世。
所以,她不怪他防备和疏远自己,即使有时候显的不近人情。
毕竟,若是总留有同情心,齐允曙在这之前不知栽了多少跟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