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流民?”
裴历道,“殿下,这些人不是流民。如若大军不至,他们也会到此地栖身。”
刘据一愣,“不是流民?”
裴历道,“他们昨天还是有田有房的农人,只不过……一夜之间便一无所有了。”
刘据道,“翁孙,派两个人值守。少安,回帐说话吧。”
距离五陂头十里之外便是五陂县,归属汉中郡,因为位置较为偏远,县政管理上就显得松散一些。
县中有一户豪强姓王名贲,名下拥有大片田产,今年谷物欠收,王贲不但强占了周围近百户人家的散田,还把房屋没收,直接把人给赶走了。
这些人走投无路,便想到长安城告状。
可是从未走出过家门的人,哪里知道长安在什么地方,只知向北走,中途如果不是遇裴历,这一百多人估计就交代在路上了。
听裴历说出事情经过,赵营平气道,“五陂县没有县令吗?”
裴历摇头道,“县令当然有,是个叫张从德的人。王贲长子王云积是当地有名的豪侠,他哪里敢惹?”
豪侠盛行,在当时已经成为一种影响社会稳定的大问题。其中比较有名的如剧孟,郭解之流,在民间的影响力甚至超过朝廷大员。
武帝设立朔方郡和修建茂陵时强制迁移过一部分豪侠游民,使这种现象稍稍减少,但也仅仅是有所减弱而已。
凡豪侠所过之地,大小官员高接远迎,比亲爹还隆重。游侠在官场上受到重视,已经成为一种风气。
很多游侠的确做过一些除强扶弱的事,在民间口碑不错。但更多的则是以游侠之名,干一些强取豪夺的坏事。
“我也只是把王云积教训了一通,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裴历语气中颇多无奈。
刘据沉思片刻说道,“明日你等便随本宫走一趟五陂县!”
第二天清晨,刘据让郭昌给山坡下的百姓送些吃的,然后说出自己的打算。
郭昌虽然有些犹豫,还是答应了。
他也知道,皇上有收拢各地流民的意旨。
“殿下,末将多派些人保护您。”
刘据道,“让赵营平带着他的尉军和李陵跟随本宫就可以。”
两人又商量过一些细节,郭昌带领人马走驿道,他的路线便是在紧邻驿道的郡县中穿行,方便相互照应。
当百姓们得知给他们食物的人竟然是当今太子时,一个个跪在地上号啕大哭,久久不肯起来。
裴历好言安慰一番,让他们跟在赵营平的骑兵后面,向五陂县走去。
翻过两道山坡,五陂县便出现在眼前。
远远望去,无数或高或低的房舍散落在大片田地之间,再往前走几里路,才能看到县治的模样。
五陂县不算大,但也在万户以上。
一行人进入县城后直奔县衙。
衙门口两个衙役靠在门边打盹,李陵大喝一声,“来人了!”
衙役被惊醒,一见来了这么多人,吓了一跳,问道,“干什么的?”
当他们看到裴历时,其中一人道,“怎么又是你?”
刘据道,“请你们县令出来。”
衙役没好气地说道,“老爷不在!”然后就把脸扭向一旁。
史俭皱眉道,“大胆狗才!太子殿下到了,还不快叫你们县令前来迎接?”
衙役噗哧一声笑了,“太子殿下?你怎么不说皇上驾到了?明着告诉你吧,县令老爷忙着呢,没空!”
史俭大怒,拔剑冲上前去,“竖子休狂!”
“敢在衙门口撒野?”两个衙役拔刀迎上,却不想被史俭左一挑右一拔,两把刀当啷掉在地上。
两人见史俭身手不凡,立即服软,“这位小爷,县太爷真不在府衙,王老爷给他爹过七十大寿,县太爷贺喜去了。”
裴历冷冷道:“王老爷?王贲他爹是吧?”
衙役道:“正是!”
史俭道,“快去把你家县太爷叫回来,就说太子殿下到了。”
衙役撇嘴道,“这位小爷,您这话说得太大,说太子殿下驾到,老爷肯定不会回来,如果说……”他用小眼睛瞟向裴历,“这个人来了,县太爷或许会理一下。”
刘据道,“随便你怎么说,快去!”
两个衙役都要走,史俭把其中一人按下,“一个人去就可以!”
衙役飞奔而去,功夫不大,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粗豪大汉大步赶来,身后除了那个衙役,还跟着十几个手持刀剑的壮汉。
“姓裴的,你还敢回来?”
裴历冷笑,“王云积,看来我下手还是不够重,这么快就好了?”
“休得猖狂!”王云积一挥手,“上!把这狗贼与我拿下!”
李陵和赵营平见状就要拔刀,裴历笑道,“杀鸡焉用牛刀,交给我就是!”说罢抽出长剑,纵身从马背上飞下。
剑光闪闪,裴历化做一道飞虹冲进人群中,刷刷刷几个兔起雀落,噼哩叭啦一通乱响,王云积带来的人都和他们的兵器一样,都和大地发生了亲密接触。
王云积一愣神之际,寒芒闪现,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冷的宝剑。
“偷袭算什么本事,可有胆与某大战三百合?”
王云积死鸭子嘴硬,虽然脸色变了,腿也在抖,但是话还在往硬里说。
裴历道,“放心,今日我不打你。你去,把张县令叫回来!”
刘据道,“算了!既然人家不愿意回来,我们过去。”
于是,王云积在前面带路,刘据和李陵等人直奔王贲府邸。
远远地就听见鼓乐声声,前方一座高门大宅披红挂绿,门口不远处站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正眼巴巴地向朱漆大门处张望。
裴历一推王云积,“开门!”
王云积小步挪到门前,忽然大叫起来,“歹人行劫,快来人!”
大门轰然打开,几十个衙役手持刀枪冲了出来。
他们的本意估计是想把外面的人围起来,可是对方明显人多,而且还有马,围……暂时做不到了,只能先散向两旁,等县太爷出来处理。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本县撒野!”
一个灰须中年人大步跨出大门,见到裴历时愣了一下,“你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