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的话还能收回去?
事实证明,能!
刘彻道,“朕允你收回不当之论。杜相,朕夺你太常之职,贬为庶民,如何?”
杜相大喜,“谢陛下,谢殿下,臣……无异议!”
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他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三分。
换上一身“正装”的商丘成重新回到沐阳殿上,他的精神状态和杜相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萎靡,一个振奋!
一个进殿,一个出殿!
刘彻扫视众人,沉声道,“朕向来奉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之决策,如何明是非,辨功过,在你们公卿之内尤为重要!”
“何时该赏,何时该罚,公孙丞相,你为三公之首,要多用些心思在这上面。”
公孙贺忙道,“臣省得了!”
刘彻嘴角微微上扬,“不要整日琢磨朕怎么想,如果都按朕所思所想办事,朝廷设公卿做什么?”
所有人都“乖乖地”低头受训。
皇帝说的没错,问题是谁敢不按他的意思办事啊?
刘彻目光落到太子刘据身上,凌厉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朕的儿子往西南走一回,做了一回监军,看似再平常不过,却给朕带回来一个绝大惊喜。”
“太子,让你的朋友们进来和诸位公卿大臣们见一见吧!”
刘据恭声应喏,亲自来到殿外,把五德,卓王孙和胡望古带进大殿。
三人拜见过皇帝之后,起身站在一旁。
刘彻笑道,“卓老先生是我朝才子司马相如之岳丈,以前可曾来过长安吗?”
卓王孙道,“回陛下,草民来过两次,上殿面君是第一次。”
刘彻道,“你在巴蜀之地为我大汉冶铁炼石,虽无官身,食的却是官禄,不必以草民自称。”
卓王孙:“臣遵命!”
刘彻又问道,“你的女儿和女婿葬在茂陵,还没去看过吧?”
卓王孙:“不曾!”
刘彻道,“此地事毕,朕赐你一副车马,过去看看吧!”
卓王孙俯首拜谢。
刘据明白卓王孙的想法,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茂陵,皇帝这样一说,他反倒不得不去一趟了。
因为有司马相如的关系,再加上年龄最大,刘彻先和卓王孙说过话后,再看向五德,“滇王与朕有过一面之缘,可惜……他先走一步……五德,你代益州太守数月有余了吧?”
五德道,“回陛下,到今日为止,整整四个月。”
刘据有些失神,从西南回来已经四个月了吗?感觉还象在昨天一样。
刘彻拿起桉头一份装订精美的奏章,打开后举起,众人望去,不禁大感惊奇。
这份奏章不是写在锦帛上,而是色泽略显微黄的竹纸。
他把奏章递给王文,“给诸位大人们都看一看。”
奏章在每个人手中经过,没人在意上面写的是什么,反而都对这种新奇材料大感兴趣。
公孙贺摆弄着奏章,他感兴趣的点和别人不太一样,他更关心上面写的内容。
粗略看了一遍之后,他的心脏没来由地跳了几下。
五德上奏的是几个月来益州军政民事概要,上面不但详细列举了各种民生物资的时价和供给情况,还有一张张大小不等的表格做为辅证。
别的不说,那些横竖交叉的图表和奇奇怪怪的数字就让他极度不爽!
“陛下,臣以为,当治五德大不敬之罪!”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五德更是一头雾水,“丞相何出此言?”
刘据也大感意外,怎么无缘无故就给人家扣上帽子了?
刘彻却象早预料到他会有此一说一样,澹然道,“你的理由!”
公孙贺道,“陛下,臣下给圣上奏事所用物品均有严格约定,文书规矩也要符合规制。”
“五德用这种见所未见之物做为奏事载质,奏章中奇文怪字层出不穷,此乃大不敬之罪也!”
五德被他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公孙贺根本就没有仔细看他的奏章,他特意在首页写上副本两个大字,其实一同寄来的还有一份正本,是严格按照朝廷规制写出来的。
他的目的就是让皇帝看一看,两种形式哪一个更方便。
他不停地看向武帝刘彻,希望他能说句话,这份奏章不是正本。
可刘彻偏偏就是不说。
而且他也发现了,他的那份正本奏章,并不在皇帝身边。
刘据不知道五德给皇帝上了这么一份本章,他当时还曾特意叮嘱五德,阿位伯数字也好,统计表格也罢,自己用就行了,千万不要当做正式公文呈给朝廷。
他从公孙贺手中接过奏章,第一眼就看到了封面上大大的“副本”两个字,问道,“五德,正本在何处?”
五德道,“一同呈给陛下了。”
刘据立即就明白武帝老爹的用意了,他把奏章还给公孙贺问道,“丞相,先不论是否违制,这上面所载事项文字,你看得懂吗?”
公孙贺道,“臣当然看得懂!呃……除那些奇怪符文,臣都看得懂。”
刘据知道,早晚有一天他搞的这些东西会被公之于众,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转向桑弘羊,“大农令,你以为如何?”
桑弘羊踏前一步说道,“回殿下,正本在臣这里,丞相想看吗?”
公孙贺也是刚刚才发现“副本”两个字,略显尴尬之余,仍然努力保持一副严肃之色,“可以!”
桑弘羊道,“丞相若想看,恐怕要麻烦一些。”说着看向刘彻,等待他的指示。
刘彻道,“丞相想看,就让他看好了。”
桑弘羊道,“丞相请稍候!”说罢快步来到殿门旁,叫过两个内侍吩咐了几句。
功夫不大,几个内侍抬着一大箱子走进来,放下箱子后躬身退出。
桑弘羊打开箱子说道,“丞相,五德的正本奏章在这里。”
众人都围了过来,公孙贺看看手里的奏章,又看看箱子里成捆的锦帛,皱眉道,“两份奏章所书者相同?”
桑弘羊道,“完全相同。”
不只公孙贺不信,除了看过奏章的武帝刘彻和桑弘羊,以及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的太子刘据,再没一个人相信体量相差如此之大的两份东西,记录的是同一件事。
但是,当把箱子里的正本奏章展开,长达几十米的锦帛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下来,再和副本上内容一一对比,他们看向五德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