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雪上加霜

朝阳即起的微熹中，盘膝坐在妍儿墓前的乔某，正竭力抑制着身体的巨颤。接连两个晚上，他做着同样的一个梦，身心忍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磨难。

距他二十余米之处的章唯守护了他整整两天两夜，疲惫的眼神目睹他身体颤抖不已，便知他正被梦魇所折磨着。

第一个晚上，乔某第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当即便发疯般腾身而起，双手挥动间发出带啸响的指风，将身体周遭的桃树摧残得枝断叶落。

当时，章唯和几个看护着他的弟兄们，离他并不远，险些被其指风伤到。她以为他精神失常了，吓得想拢前去制住他，尚未靠前，便被一股强大的风力掀了个跟斗。

自此，每当看到乔某身体颤抖不已时，她和其他人只能远远地避开。俟后，必然有一场他发起的指尖风暴摧枯拉朽般将他身周遭的桃树摧残一遍。她也从中悟出他是在发着梦癫，完全不受主观意识所控。

现在，当再一次看到他浑身颤抖，却未像往次一样发作，章唯感到了一丝宽慰，他终于于梦靥状态中战胜了自己。

乔某梦靥的后半段是虚幻，前半段却是真实的。当他在铁索桥被章唯从凄哀的哭声中惊醒，的确不相信妍儿就此离他而去，他从章唯的怀里抢过妍儿，翻身上马欲赶往重庆拯救她的生命。

范轩杰留下小霍等人追踪静子等人的下落，自己和章唯紧紧缀在乔某的身后，直至抵达崇嘉县他们泊车的地方，方赶上乔某，将他和妍儿送入车内重新上路。

在进入重庆城区后，章唯先行一步去了妍儿家，将妍儿不幸的消息告知了她的父母。当乔某怀抱妍儿跪倒在她的父母前，妍儿的母亲一见到女儿的尸体，当即便晕死过去，妍儿的父亲悲则悲矣，尚能克制。

他扶起长跪于地的乔某，老泪纵横地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彬娃，谁杀死了妍儿，你就替我杀了他们！”

因为季节之故，第二天一早，妍儿便被葬在了她曾经十分喜欢的仿若世外桃源的东山桃园。一抔黄土虽掩盖了她的绝世容颜，她的音容笑貌却长驻在了她的亲人们的心田。

自此，乔某盘膝坐在妍儿的墓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两天两夜，而章唯也陪伴了他两天两夜，一是担心他，二是保护他。桃园四周，范轩杰已然布下重兵，严防特高课染指于乔某。

透过重重薄雾，绚丽的阳光一缕缕穿射进桃园，宁静的氛围被飞来飞去啁啾的鸟儿给搅和得充满了生气。

疲惫不堪的章唯从帐篷里取了一条毛巾来到被人们称之为救命泉的泉水旁，将毛巾浸进清洌洌的泉水里，往脸上拍打了几下，整个人的精神顿时清爽了许多。使劲地擦了几把脸，身体倍感轻松的她，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

妍儿的死，不仅仅是乔某一个人的悲伤，她亦悲痛得仿佛世界顿然失去了色彩，像妍儿这么美这么善良的女孩，就这么猝然离世，岂不是暴殄天物么？她是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属于此刻照耀在自己身上的阳光的，属于所有爱着她的人们的，谁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章唯非常体会乔某此时此刻的伤痛。妍儿固然属于所有爱着她的人，而最爱她的人却只有乔某这一个，所以他的悲伤痛彻心腑，旁人无法分担。尽管章唯十分希望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但她明白，只有乔某自己的自我救赎，才能从中走出来。

蓦然，一阵压抑着嗓门呼唤章唯的声音传来，令得她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若非紧急情况，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惊动到进入冥冥状态中的乔某。

章唯连忙迎着喊声处跑去，小霍的一个手下手里扬着一份报纸朝她跑来。

“慌什么！”章唯呵斥道。

“出，出大事了！”此人气喘吁吁地将手里的报纸递到章唯的手上。

章唯一看那头版头条醒目的标题，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当场——重庆首富勾结倭寇残害同胞丧尽天良！

粗略扫了一眼，文章明确无误地指明，六·五大轰炸，是乔氏集团向重庆特高课提供了指示地面目标的烟花，并附录了确凿证据——提货单。

“你哪儿得到的？”章唯心急火燎地问道。

“是上山送饭的兄弟们带来的，我已经让他们不要声张。”

“你刚才已经声张了。乔少是什么人哪？”

章唯拿着报纸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毫无疑问，这就是静子事前暗伏的对乔某赶尽杀绝的辣招。六·五大轰炸的烟花的确来自乔氏集团，作为当局禁运物品，无论乔氏如何辩白，仅走私禁运物品这一条，这个罪便已然坐大了。何况此事发生在这样一个极为特殊的敏感时期，仅就舆论这一块，便足以将乔氏推到全民族口诛笔伐的风口浪尖之上。

乔氏危矣！而因妍儿罹难此际身心饱受摧残的乔某又怎的承受得起！

方寸大乱的章唯把自己的整个脑袋埋进凉浸浸的泉水里，抬起头后做了几个深呼吸。现在或许惟有范轩杰能救乔氏于水深火热！

她嘱咐了几句小霍的手下，此事千万别惊动乔某，否则事情将向何方演绎，恐怕就不是谁能掌控得了的。

绕过乔某那方，章唯坐进小路尽头的吉普车向山下驶去。车子刚进入市中心，前方路面被一群群喧嚣的人们给堵塞了，人群中跑得最欢的是那些一个个的报童。

章唯的心一下凉至冰点，难道这些聚众集会的人竟会与乔氏有关？慌忙间她从车窗探出头去，喊住一个向前跑去的男子，问前面怎么回事。

男子果然告诉她，一早各家报纸披露，大隧道惨案是重庆首富乔鼎善勾结日本人干下的，这些人都是赶往国府声讨去的。

章唯继续往军情局赶去。沿途，她竟看到有数队游行人群，打着“打倒大汉奸严惩卖国贼”、“强烈要求处死大汉奸乔鼎善”的横幅标语向国府方向涌去。

她不禁哀鸣，此事怎生了得，乔氏或将招致一场没顶之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