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归来兮

无论乔某怎么想不通，也无论他身后的委员长座驾里坐着的是真委员长抑或伪委员长，整个军事代表团的车队在朝着战时首都重庆进发的路上，一路洋溢着欢快的气氛，所有人的脸上飘逸着快乐的笑容。也不知是谁起的头，首先从满载外卫士兵的军卡里传出一阵阵抗战歌曲，尔后传染了整个车队，一首接着一首唱个不停。

此时，他们距重庆不到一日的路程了。举凡车队经过市镇街肆，不知怎么走漏的消息，抑或是有意识泄露，络绎不绝的民众竟在公路两旁自发地排列起了欢迎的队伍，群情激昂地高喊着抗日口号，一度将道路堵塞。

乔某穿着一身便装神态慵懒地坐在前驱车队的一辆吉普车里，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浑然一副事不关己之态。

韩滨驾驶着一辆吉普一路巡视过来从他车旁经过，瞧他这副屌样实在看不过眼，吼了他一嗓：“乔某，你怎么回事？”

他懒懒地挥了下手回了句：“不是就要到家了吗？该放松放松了，这不都唱上了吗？”

韩滨使劲摁了几下喇叭：“不到地头不算完，你小子给我打起精神来。”

回一句“晓得了”，乔某拿出地图观看着。从现在算起，抵达重庆尚有六十公里路程，一路全速前进，三点钟左右铁定进城。今天是星期四，管他星期几，去学校接了妍儿，痛痛快快地疯一晚上，明天上不上课随她。

前面的公路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笔挺地立着一个个宪兵和警察，正午的骄阳晒得他们脸上热汗滚滚，却没有一个去伸手擦一下的。到了首都跟前了，当兵的素质就是不一样。

公路两侧峰峦起伏一片郁郁苍苍。当地搜索队传来的报告，沿途的所有山峰已经像篦子一样梳理过了，这是捣致乔某精神松懈的主要原因。静子的山炮是派不上用场了，除此，她若发动任何形式的攻击都是自掘坟墓。

车队继续高歌前进，到前面的兵营用过午饭，重庆城便遥遥在望了。此时，乔某满脑子晃着的均为妍儿娇艳的面容和窈窕的身姿。

蓦地，一阵啸声传入他的耳内。在宜昌他已经听熟了这种啸声，那是炮弹在飞越过程中与空气磨擦而发出的响声。就在他意识到的那一刻，轰然一声巨响，他的车在路面上颠了一下一个急刹停下了。

炮声来自车后，他站起身朝后看去，约三百米外腾起一股硝烟，那颗炮弹把前驱车队与中央车队准确地阻隔开来。他马上拿起话筒呼喊：所有人员迅速离开车辆就地疏散隐蔽！几乎同时间，韩滨也在呼喊。喊完话的乔某跳下车朝中央车队那边狂奔，而他的司机已经将车子掉过头追了上来，他刚跳上车，又一发炮弹炸响，待他到了第一发炮弹炸出的弹坑前，山炮已经连续不断地发射了八发炮弹，在乔某的眼前，有三辆车已然被炸得支离破碎。

其中是否有委员长的座驾在内，尚不得而知。

内卫们已经做得很好，在剩余的车内看不见一个人，公路两旁的百余米内外散卧着七零八落的人，人员的疏散很是及时。

乔某举起望远镜朝炮弹来袭方向看去。随着一发炮弹的轨迹，这门山炮还真是邪乎了，竟是用的隔山打牛的招数，从山峰背后呼啸而至。随即，他的镜头准确地捕捉到山顶上有人在挥舞着旗帜，日特是在利用旗语来为山炮指明方位和落点。

韩滨的警卫营已悉数朝山那边奔去，第十发炮弹没能发射出来，山那边隐约传来枪声，日本人要么已经逃亡，要么被驻扎在山上的警戒部队围捕或消灭中。

乔某越过弹坑走到被炸毁的三辆车前一一巡视，里面竟无一人，全仗疏散及时，证明警卫局的防范措施十分到位。

工兵连在填埋弹坑，少将逐个查看了三辆车内的情形走到乔某身边，乔某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想说句什么没说。少将却似自言自语道：“这应该是特高课最后的一招了吧？似乎有点儿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呀！”

乔某漠然地应了他一句：“或许是心有不甘吧。”

少将点了支烟抽着，突然问：“自旺丰一路过来，你的情绪似乎不怎么高嘛，怎么回事？”

淡淡一笑，乔某语含机锋地说：“像您这样日理万机的高官，竟然关心起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了，不简单嘛。”

“还为那点事儿恼着我呢？”

“不敢。”

“还说不敢？也就是你敢在我面前放肆，不知老范怎么调教出你这样的东西的。”

“幸好明儿就拜拜了。”

“怎么着？你小子颇有点儿卸磨杀驴的味道啊。就那么点儿事，我竟还把你得罪了？”

这时，韩滨走了过来，搭了一腔说：“局座，这种愣小子跟他费什么话？说轻点儿是不知好歹，往重里说是目无长官。”

到底对乔某较为知根知底，少将挥手制止他说：“话也不是你这么说的，他到底不是咱们自个儿人，性格使然。但乔少，毕竟一场，照你这样咱们以后还没得朋友做了？就这样闹掰了？”

这话就让韩滨大为惊讶了。一句“乔少”，加上一句自降身价的话，这乔某还真不是一般的来头。

少将这句带有激将的话，使得乔某脸上顿时挂不住了，耍耍性子点到即止便可，搞得大家难为情就是自己不懂事了，于是对少将说：“您怎么跟我一般见识了？我就是个不知轻重的浑人，我们老大看见我就头疼，老说我毛还没长全，您就别折煞我了。我还是前面领路去。”

此时弹坑已经填好，也恰好给了乔某一个台阶。

望着他的背影，少将仍然挺纳闷：“就为那点儿事，他犯的哪门子神经？”

韩滨一旁嗫嚅着说：“恐怕不是为了那档子事儿。”

少将遂翻过身来望着他问：“那你的意思，还出了另档子事儿？”

扭扭捏捏地，韩滨把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少将似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那就莫怪他了。”

韩滨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少将瞪了他一眼说：“跟你说不清楚，反正这下算是跟他结下梁子了。”

车队继续前进。约在三点半钟左右，重庆在望。沿途聚集了无数自发前来欢迎的民众，最前列的是那些各报社的记者们，应该是有关部门事先放出了消息。中国战区最高统帅不畏艰险深入抗战第一线，屡遭日特黑手安然归来，该是桩多么值得炒作的大事件！

整个车队在九龙坡黄桷坪码头排列得整整齐齐，重庆各界将在这里举行一个简单而隆重的欢迎委员长胜利归来的仪式。

在如雷的掌声中，蒋委员长率领一干中央大员登上简易主席台。或许有人说了，尽管你委员长亲临前线，但大西南门户宜昌仍落入倭寇之手，搞这么个仪式不啻于自己搧自己的耳光。

劝君切莫如此以为。抗战之中国战局，一败再败，最终龟缩至大西南一隅，以致举国浸*于一片悲观绝望之中。为扭转这种颓废局面，政府必须推出各种有利于局势的事件以鼓起民众的抗战热情和斗志。

一国之首脑亲赴前线，这种舍我其谁的大无畏精神难道就不是一剂强心针，怎么就不值得大书特书了？这是政治，是策略，是聚敛民心。

欢迎仪式首先由时任重庆市长吴某某致辞，之后蒋委员长发表致谢演说。

乔某表情漠然木瓜般站在他那辆吉普车上，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因为在他心里已然断定，这就是一个冒牌货，让他颇为不值自己拼死保护的一个伪总裁。若非少将让韩滨盯着不准他擅自离开，他早就溜之大吉了。

将近一个小时后，欢迎仪式才宣告结束。乔某跳下车正欲走人，少将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用略带责怪的语气道：“莫非你就准备这么着不告而别？”

乔某只得说：“哪呀，我是怕你忙嘛。要不拥抱一个？”

少将却伸手捶了他肩头一下说：“别跟我玩虚的。等我忙过这一阵，咱俩好好聚聚，有些话我必须得跟你说开，否则记恨我一辈子才不划算。”

冲他笑了一个，乔某淡然道：“说开就不必了，我会想得开的。就此别过？”

少将正说着要派辆车送他，范轩杰突然冒了出来接了他的话说：“你就别虚情假意的了，把我这么帅的一个小伙子给破了相，我局里的那些漂亮姑娘非找你算账不可。”

少将再次出手捶了乔某一下说：“老大亲自来接，好大的面子，我就不讨二位的嫌了。老范，这次我得在上面给你的得意门生请个大功。”

范轩杰立马说：“免了，他至今还没入我军情局的户头，你还是来点儿实惠的，我替他接下了。”

两下里就此分手。范轩杰的车开了过来，他拢着乔某往车里坐去，乔某撑着车门说：“处座，你要带我去哪儿呀，至少得让我回趟家见见我娘老子吧？”

范轩杰把他的头往车里摁去，说出一句让他莫名其妙的话来：“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必须时刻置于军情局的保护之下。”

乔某顿时懵了，出了趟重庆，竟然搞得自己有家不能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