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蝉螳螂黄雀

妍儿在电话上跟乔某所说凌剑飞和她道别的事儿，原不是她想象的简单道个别而已。深入日占区，其间所冒风险是难以想象的，甚至稍有不慎，一条命扔在了异乡也是有可能的。

当王岩征求凌剑飞的意见时，他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当然这是他主要考虑的是他自己手上的活，对段定一的家人和他们目前的生活和精神状况别其他人要掌握得较为详细，这副深入敌穴的胆子落在他的肩上比较合适。

其中的风险他自然也考虑到了，虽然在他的全盘考虑中处于次要地位，但现实你必须得承认。就像一个壮士出行般，他也考虑到诸般后事要有所交代，这个合适的人选在他看来，妍儿最为适宜。当然如果放在他还恋着她时，他便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现在他有了自己心爱的人，除了家人，章唯是他最为牵挂的，自然不愿她为自己担心。临走的这个下午，他给章唯去了一个电话，说了一番自己如何想她等等诸如恋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后，语气极轻巧地对她说，自己将要出一趟远差，出于行动保密原则，他可能一段时间内不会和她联系，但会尽量争取。

果然章唯便在电话里担心地问他是去哪儿，是否沦陷区。无论他装作如何随意，章唯是行内人，一眼便可识破所谓任务的危险性。

凌剑飞便骗她，说这个电话还是他争取来的，边上还有人盯着呢。于是，章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小心，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着想，她不能失去他，她多么多么地爱他。最后还小声地说，千万记着别逞能别强出头，说到这里已是唏嘘不已。

晚上在家里陪着一大家子人吃了顿热热闹闹的饭，然后悄悄折进母亲的房间，这才对她说出自己要出一趟远门的话。作为军人的家属，大夫人已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纵然对这个大儿子千般不舍，她还是挺看得开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恐怕就是战争年代无数母亲面临亲人出征时聊以自慰的经典名句。

与母亲道别后，凌剑飞分别写下两封遗书，一封是给他二弟的。信中写道，如若自己不幸，他一定要担起这个大家庭的责任，照顾好母亲和弟妹。另一封给章唯的信中，他说她是他最爱和唯一爱着的女人，是她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生为她活，死亦为她祝福，找一个像他一样爱着她的好男人快快乐乐地活着是他唯一的愿望。

信写完后，他去了妍儿的学校。妍儿见了他大吃一惊，即便当初他懵懵懂懂爱着她时，也未见他单独一人夜里约见她。

“很奇怪是吧？我要走了，跟彬娃一样要出趟远门，这个你替我收好了。”有了自己的爱情的凌剑飞在妍儿面前，没有了过去的羞赧和不自在，很干脆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把两封遗书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遗书？”妍儿把信接过手中一看，把他没交代的更深一层意思表明了。

“算是吧，毕竟去的地方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这样做有个交代，我也心安。”凌剑飞挺直率地说。

“怎么你们一个一个地以这样的方式离我而去，我还替彬娃担着心呢，这会儿又得担你的心，你们让我怎么受啊！”妍儿的眼睛一下便红了，继而泛起泪花。

“这就是战争。妍儿，别难过，这只是万一呢，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到时候我来收回这两封伪遗书。”凌剑飞心里酸酸的，想尽快结束这样的离别伤情。

“什么伪遗书，还是破遗书呢，记着好好地回来，我当你面把它烧了。”妍儿抹去了眼里的泪，走上一步轻轻地抱了抱凌剑飞，转身跑上楼去。

可以说，办完了这些，凌剑飞是心无旁骛地踏上了征程。

下行自然是走水路比较快些。宜昌沦陷前，客船可直抵宜昌，沿途不担任何风险。现在虽依然走水路下行，却要在出三峡后，依靠地下水上交通网避开鬼子的江防艇于湖北的某地登岸转陆路去湖南，风险无疑增加了很多。

凌剑飞和小霍此行，范轩杰加派了小霍这个行动组的一名老特工老何随行，他扮商人，凌剑飞和小霍是他的伙计，这一组由小霍负责。邹少华率一个三人小组暗中保护策应，但他不参与小霍这个组的任务，只起到保护策应作用。

邹少华是临行前才接到这个任务的。对此分工他既不懂亦不满，表面上还表现出一定的抵触情绪，他一个科长竟游离于主要任务之外，自己却扮演一个保镖的角色。前期，邹少华负责军情局对情报泄密一案的整个调查甄别工作，他不理解范轩杰怎么突然派这么一个活给自己。

范轩杰明确告诉他，段定一是一厅的人，调查他是王岩手上的活，小霍只是临时协助凌剑飞，因为王岩手上没人，所以还找他要人暗中保护凌剑飞一行。邹少华这边一直没搞个名堂出来，或许以后可能接手这个案子，派他暗中保护凌剑飞等人就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虽然这样的解释勉强说得过去，邹少华仍觉得这个决定太过生硬，不大合情理。但老大有令，他也只有接受的份，内中玄机各自心中有数。

就像王岩获知范轩杰将派邹少华随凌剑飞出行大吃一惊一样，凌剑飞也十分不解。范轩杰没有给他过多的解释，只要他暗地里盯着邹少华就行。另外范轩杰向凌剑飞交了个底，邹少华身边他安插了人。

昨晚，凌剑飞好好地想了想，范轩杰如此安排是有着他过人之处的，他欲坐实邹少华重庆特高课卧底的身份，所以拿这次任务当个赌注。邹少华够聪明的话，或者说特高课还需要邹少华这个卧底，就不会轻易对凌剑飞等人下手，这种不动声色的保护的确不失为一个妙招。

当然，也要凌剑飞够机灵才行。一旦段定一是那个向重庆特高课提供军事情报的人，即便暴露也值得特高课力保，他们对凌剑飞等人下手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因此，自朝天门码头登上船那一刻起，此行任务和两个小组之间自然而然蒙上了重重的诡异色彩。

凌剑飞一组住进一间三等舱，邹少华那组住进另一间三等舱，两组间装作互不相识，却又都暗中提防着什么。

两岸绝佳自然风光，对于重庆人，特别是对经常出川的人，基本不构成什么诱惑，船上绝大多数的男人，除了喝酒就是甩扑克。

凌剑飞好玩点小牌，手里拿了副牌要老何玩上一把，老何却指着小霍说，小霍若是奉陪他算上一个。他是认准了小霍准备结婚的人了，不敢沾赌。小霍出来前，未婚妻就没让他带多少钱身上，怕的就是他把结婚的本给输了，出公差吃公家的，带钱是祸害。小霍不玩，牌局便凑不齐，又不敢拉上其他的人玩，犯纪律的事不干。

邹少华那边的四个人却玩得不亦乐乎，一边喝酒一边甩扑克，在一艘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船上，不啻神仙过的日子。

凌剑飞瞧着只能干瞪眼，还不敢多瞧，把瘾给撩上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就只能在船上四处转转，两边看看风景，跑到驾驶舱看船员扳舵，经过一个三等舱门口时，里面的一声吆喝把他着实给惊了一下。透过门缝看进去，还真的是宣嘉伦以前的司机、凭借这层关系最近升了组长的麦昌。

他怎么会在船上？这是凌剑飞的第一个念头，马上他的第二个念头窜进脑子里，难道特务处也盯上段定一了？不可能啊，毫无这方面的迹象。他接着不得不联想到，特务处打算不劳而获扮演黄雀的角色？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如此一来，双方人马齐聚段定一那个小小的山村，那岂不是把那方天给揭了，还不如直接去跟段定一说，特二处和特务处都盯上你了，小心点儿。

第三个念头，必须阻止特务处这么干。

电台在邹少华手上，这件事情必须经他的手。凌剑飞马上找来小霍，小霍见了麦昌后，也认为特务处是盯上了特二处，好渔翁得利。但他认为不宜*之过急，暂不必告诉邹少华，看看再说，或者到了下一个码头，直接联系范轩杰。

经过一个下午的观察，麦昌一共带来了三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而且显然他们在避着自己这方。毋庸置疑，特务处的确想做黄雀。

傍晚那会儿，船到丰都，凌剑飞向小霍使了个眼色，混在下船的乘客中登上码头，找着一处电话亭，拨通了范轩杰的保密电话，然后转接到他家中。凌剑飞报告了发现麦昌的情况后，简短地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范轩杰挺干脆地说，放心，这事儿就是闹到老戴那儿，麦昌必须在下个码头走人。

离开电话亭那会儿，望着“章唯”的方向，想到自己和她就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凌剑飞心里竟涌上一种想哭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