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西城走后,冯都就成了一个空心的人了,他变得想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可理喻。
他好像一下回到了跟着陈导拍纪录片的时候,那时候,他以为西城死了,他永远的失去了他。
这一次,西城背叛了他,也相当于永远的失去了。
冯都心中悲愤无比,好像一切都失去了盼头,生活也没了滋味,他玩儿命的拍戏,玩儿命的干活,可是心中的那个流血的窟窿,却一点都没有愈合,痛得他无以复加。
一个礼拜后,肖从和冯胜利走了个照面。
肖从关心的问:“小都子没事吧?”
冯胜利摇摇头道:“拍戏呢,根本就不回家了。冯青说他哥在剧组里简直是个大魔头,就差拎着鞭子抽人了,所有人都恨他。”
肖从疑惑的问:“他干什么了?”
冯胜利唉声叹气的说:“他逼着男一号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自己在旁盯着,跟着大家一起干,别人已经累晕了,他的精神头还挺大。”
“这孩子!唉,他一肚子气,这是找地方出火呢。”肖从叹了口气说:“大冯,我和文彤都挺佩服你的。”
冯胜利疑惑的反问:“佩服我?”
肖从解释道:“其实那天的场面已经失控了,你能随机应变,硬给撑下来,还恰到好处,真是了不起啊!当然,你和徐音早就该结婚了,借这个机会,也不错。”
冯胜利冷哼道:“老肖,我是心疼钱,那场婚礼花了多少钱啊,小都子是太能折腾了,您说说这孩子!”
肖从苦笑一下。
剧组,民国戏场景,伊春来到现场,看到冯都急忙追了上去问:“我什么时候试镜头啊?
冯都的眼睛骤然就立起来了,背对着伊春,不愿意让伊春看到自己气愤的表情,冷冷的说:“你的角色已经换人了,你回家休息吧。”
伊春惊讶的瞪大眼睛:“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你给我安排一个小角色?”
冯都慢慢地转过身来,咬牙切齿的说:“你把我的话当成放屁不就完了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伊春盯着冯都背影,嘟囔着道:“这头倔驴好像恨上我了。”
晚上,伊春约肖唯一来酒吧见面。
她抱着胳膊看着肖唯一,后知后觉的说:“我好像明白了。”
肖唯一疑惑的反问:“明白什么了?”
伊春冷冷地道:“你一直鼓捣我出头,原来是打算一枪两鸟啊?”
肖唯一转动着眼珠,佯装无辜的说:“什么叫一枪两鸟,我不懂。”
伊春摇着头,叹息道:“没想到,你比我们小了那么多,结果我们倒让你给耍了。干脆我就把这层窗户纸捅开了吧,西城出局了,但我也出局了,冯都那小子彻底恨上我了,他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我到剧组去找他,那小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根本就不搭理我。这是不是就是你希望达到的效果?一枪,两只鸟全都死了。”
肖唯一嘴硬的道:“我就是讨厌那女的,别的我什么都没想。”
伊春冷冷一哼,摇摇头道:“你没想?你挖了一个坑,我就老老实实的跳下去了。”
肖唯一也咬牙切齿的说:“至少那女的没得逞,挺好。”说完起身走了。
伊春懊丧的喝着闷酒,喃喃自语:“哎,怎么办呢?那小子真的不理我了。”她也好像失去了全世界一般失落悲伤。
剧组,冯都和所有人一样连轴转,众人都觉得他有病,怎么可以做到这样,竟然完全不用休息,精神头还很好。
此时,收拾道具的人
群中,白头发长胡子的李铭柱远远地盯着这边发生的事,眼中充满了仇恨,嘟囔道:“早晚让你们出事,我叫你小子牛。”
忽然,冯都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厉声问:“干嘛呢?”
李铭柱吓得浑身一机灵,没敢回头,沙哑着嗓子说:“整理整理器材,这东西老有毛病。”
冯都站在李铭柱身后的不远处,好奇地盯着他的背影,问:“你哪个部门的,叫什么?”
李铭柱连忙道:“张伟良,我是场工。”
冯都疑惑地盯着他,嘟囔说:“你的声儿有点熟,你转过来,让我看看!”
李铭柱大口喘息却不敢转过去。
冯都不耐烦的说:“转过来呀!”
李铭柱咬着牙,满脸懊丧,慢慢地站了起来,准备转过去。
这时,胡三突然跑了过来,大喊:“冯总,冯总。”
冯都疑惑的问:“怎么啦?”
胡三为难的说:“男一号感冒啦,说什么都不去现场,要休息,这要是一歇好几天谁受得了?”
冯都不满的道:“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耽误拍摄周期,那档期就得给我延长,合同里这么规定的。”
胡三点点头说:“合同是这么写的,不过咱也说句实话,这些日子那小子的确累得够呛,一天转十六个钟头啊。”
冯都没好气的说:“不这么干,他的戏拍得完吗?他自己只给四十六天,多一天都要多给钱,怪我们?”顶尖男演员的档期不好谈,当初冯都他们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谈下来的。
趁二人说话的功夫,李铭柱偷偷溜走了。
冯都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休息一天就拖他一天的档期,他不愿意,剧组就扣他的钱,跟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
胡三小心翼翼的提醒:“以后还合作不合作了?”
冯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说:“以后?以后他求着上我的戏,我还不见得答应呢!”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胡三叹了口气,心累的说:“弄得我们这些干活的里外不是人。”
冯都朝酒店走去。
酒店里,房间门口贴着“《五月》剧组”的标识,他走到剧组办公室门口,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房间里传出了黑子的声音。
黑子理直气壮的说:“你的场地我前后用了十一次,怎么着也得返我两次吧?”
业主好声好气的道:“给你返三千现金还不成啊?”
黑子一口气比出一个数:“六千。”
业主拧着眉头,痛心疾首的说:“心有点黑了吧。”
黑子立马说:“还得用两次呢,如果你就给我三千,后两次我可就换地方了。”
业主一跺脚一咬牙,然后说:“行,行,六千就六千。以后租场地的时候你多想着点我就行了。”
黑子嘿嘿一笑,点点头说:“老关系了,好说。”
业主摸出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你数数。”
黑子刚要拿钱,咣当一声门给踢开了,冯都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黑子紧张地站起来,问:“你,你不是在现场吗?”
冯都恶声恶气的道:“如果我在现场,你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啊?”
黑子紧张的解释:“冯都,你听我解释,这事容易误会。”
冯都指着桌上的现金,一把抓起来说:“你也清楚这事容易误会啊?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不知道啊?”
黑子连忙摆摆手说:“你别着急啊!”
冯都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喊:“我不着急就属于没心没肺了!黑子
!武小强!大家拼死拼活地在现场工作,你倒躲在这儿偷偷收回扣,你说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长得跟驴蛋似的!贼心眼子还不少!”
黑子怒道:“你才驴蛋呢,你倔驴。”
冯都立刻火冒三丈,生气的大吼:“你再骂一句,使劲骂!”
黑子不得不后退了一步,哆嗦的说:“冯都,小都子,不许冲动啊!”
此时,业主抓起桌子上的钱,扭脸就跑了。
黑子着急的大喊:“你给我回来,你回来。”然后不管不顾地就要追,冯都一把拽住黑子的后脖领子,狠狠一甩,将他扔在沙发上。
黑子的脑袋咚一声就撞在沙发靠背上了,疼得龇牙咧嘴:“哎呦!”
冯都冷笑着说:“都这时候了,你小子还惦记着那点钱?真是奇怪了,我妹妹怎么就看上你这个臭混蛋了?冯青就是眼瞎了。”
黑子气愤地站了起来,愤怒的对峙:“冯都!咱俩的事跟冯青没关系,你再说冯青眼瞎了我就跟你急!”
冯都指着黑子鼻子说:“算你有种,瞧在你维护我妹妹的份儿上,我就不报警了,我也不打算起诉你。但你给我记住,你干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着,冯都从口袋掏出一叠单据,狠狠地摔在桌子上,说:“你小子前后吃了好几万的回扣,够判你的了。”
黑子愤愤地盯着冯都,破罐子破摔的大喊:“那你就去告!”
冯都冷冷的问:“耍死狗是不是?你知道我不希望我的剧组出事,你个臭混蛋!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当场工去!给我干活去!要不,你就别怪我六亲不认——”
黑子冷笑起来,反问:“六亲不认?你什么时候稀罕过我这门子亲戚?你他妈的从小你就看不起我,你认为你没考上大学都是我害的,我是成心的吗?”
冯都立马大吼:“滚!滚!给我当场工去!”
黑子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冯都双手按在桌上,额头上全是虚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随后用力地踹了一下桌脚,低声痛苦地怒吼着:“混蛋!混蛋!没好东西,没一个好东西!”
突然,冯都颓废地坐下来,双手捂住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脸,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巴掌,现在他还不能倒下,他不能倒下!
冯都站起来,扯扯衣服,强打起精神到剧组去,准备监工。
忽然,男一号走过来,哀求的说:“我真的说不出话了,能不能让我歇一天啊?就歇一天!”
冯都面无表情的说:“我拖一天档期,你就罚我百分之二十,合同条款是你的团队签的,你是不是打算向我多要百分之二十啊?”
男一嗓音非常沙哑,说话极其艰难,摇摇头恳切的说:“我真的说不出来了,头疼。我不是想要那百分之二十,我现在给你写补充协议还不行吗?”
冯都冷酷无情的道:“不行!这四十来天全是你的戏,所有的演员、所有的场景全是给你准备的,你愿意耽误我还耽误不起呢。说不出话来没关系,可以后期配音。”
男一仇恨地盯着冯都的脸,气愤的大叫:“你打算把人使唤死吗?”
冯都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睛里满是冰寒彻骨的冷酷:“我天天跟你们在一起,其实我比你还忙呢,我怎么就没死啊?”
男一愤然转身,朝着棚内走去。
冯都望着男一的背影,冷嘲的自言自语:“跟我装蒜?”
此时,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心已经跟着西城走了,消失了,他甚至不能将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连丝毫同理心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