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天，阳阳却异常地好转，身体也不疼了，精神也好了。

大家都知道，阳阳这是不行了……

回光返照这个成语大家都听过，现在却不愿意想起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厉墨轩来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阳阳叮嘱厉墨轩，明天一定要带一份器官捐赠协议来。

“叔叔，我要的东西给我带来了吧？”阳阳笑嘻嘻地说。

“嗯，你个小机灵鬼，永远都想的那么多。”厉墨轩忍住眼泪，所幸的是，厉墨轩今天带了口罩帽子。

无菌病房主要保护的是病人，怕他们感染细菌，阳阳没有看到厉墨轩红得不像话的眼眶。

“我想快点让妹妹好起来嘛……”阳阳笑着说，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就好像捐赠的器官不是他的，就好像快要没了的人，不是他一样……

“阳阳……”厉墨轩有些哽咽，“你有没有想见的人，或者想要的东西……”

在你最后的这个日子里。

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他也说不出口，这么短暂的人生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不公平了……

“有啊，墨轩叔叔，你可以去一趟我家，帮我房间里的两张照片带给我吗？”阳阳想了想。

“还有呢？”厉墨轩继续问，他觉得阳阳应该还有的。

“我想见一见阿姨……”说这句话的时候，阳阳眼睛里面地光芒都渐渐暗淡下去，阿姨那天的表情和说的话，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不敢再见阿姨，可是他最想见的人，还是阿姨。

厉墨轩愣了愣，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来了，“阳阳……叔叔一定给你叫阿姨过来……”

“没有关系的，叔叔，阿姨……已经为了妹妹操了太多的心，实在不想过来的话，就不要了。”阳阳这个时候还在为楚蔻说话，厉墨轩不由得气从心中来，阳阳住进无菌病房的这段时间，除了楚蔻，其他人都来过了，唯独楚蔻。

大家都理解她，她女儿生病了，可是她不记得，阳阳是她收养的儿子，她一次都没去看过。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的时候，会推脱，其实她心里，也有当初对阳阳冷眼相待地愧疚，只是她实在腾不出心思去想其他的。

“放心……”

“叔叔，可不可以不要告诉阿姨……”阳阳轻轻拽了一下厉墨轩的衣角。

“好……”厉墨轩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走出了无菌病房。

嘟嘟的病房，楚蔻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看着嘟嘟的脸，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厉墨轩走进去，“嫂子，阳阳想见你一下，你去看看他吧？”

也不知道楚蔻听没听到，一点回应都没有。

“嫂子？”厉墨轩再喊了一声。

“我有些分不开心，我要照顾嘟嘟，你告诉阳阳，我改天再去看他……”楚蔻双眼无神，连转脸的动作都那么机械，他想说出口的话瞬间顿住了，嫂子也不好受。

“我帮你看着嘟嘟，你就去见见他？”厉墨轩试探性地问。

“不行，我不能离开嘟嘟。”楚蔻摇摇头。

等了很久，厉墨轩还是死心了，走出了病房。

阳阳看到厉墨轩拿着自己想要的照片对自己晃了一晃，阳阳笑得开心。

可是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厉墨轩身后，希望能从他身后看出一个人来，可是很多次，就连厉墨轩转身的时候都没有。

“阳阳……我……对不起……”厉墨轩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阳阳摆了摆手，“我有照片也一样可以。”

厉墨轩看着阳阳拿着照片宝贝似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狂奔出门，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面掉眼泪。

阳阳的最后一天，他还是想见楚蔻，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看。

家里所有人都来了，还有白茉，就是没有楚蔻。

“哥，嫂子呢？”厉墨轩看着沈司墨。

“她在嘟嘟的房间。”沈司墨心疼楚蔻，叫她来她不来，也就算了，最近嘟嘟情况很严重，药物控制的时间已经不足一天。

所以楚蔻比之前更加憔悴了一点。

但是厉墨轩不是沈司墨，他可以去找楚蔻，站在阳阳这边。

走到病房，厉墨轩开口了，“嫂子，你去看看阳阳吧……”

“阳阳怎么了？”楚蔻终于捕捉到厉墨轩话里地一丝不寻常。

“没怎么，就是……”厉墨轩哽了哽，“就是很想你。”

“你告诉阳阳，阿姨现在要照顾妹妹，没空陪他……”

“嫂子，阳阳很想见你……”厉墨轩继续说。

“我都说了很忙了，阳阳那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楚蔻生气地说。

“不懂事？”厉墨轩听到这句话立马就爆发了，这几天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炸了，“什么叫不懂事，不懂事会这个时候都住在无菌病房了，还叮嘱我别忘了器官捐赠协议，不懂事痛得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一声不吭，不懂事在想你的时候硬生生忍住不掉眼泪，不懂事连最后的时刻都让我保证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要是这些都不算不懂事，楚蔻，你告诉我，什么叫懂事，什么叫！”

“你说什么？”楚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说，阳阳他快不行了，他快死了，他跟你女儿配型十分成功，也签了器官捐赠协议，你女儿快没事了，开心吗？”厉墨轩吼完就走出了门，留下楚蔻一个人呆滞在那儿。

一分钟后，楚蔻终于跌跌撞撞到了无菌病房，看见阳阳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一下子哭出了声，“阳阳……阿姨对不起你，这段时间忽略你了……”

但是阳阳已经不会说话了，楚蔻搂着他的小身子，突然发现，怎么才十天没见，阳阳就这么瘦了……

眼泪不要命地掉，楚蔻突然感觉一个冰凉的小手拿起了她的手，在她手上慢慢写着：

阿姨，我不怪你。

“阳阳！”阳阳终于见到了楚蔻，也终于将短暂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留给别人的，是想起来这个孩子心会疼，留给楚蔻的，是长达四十多年的愧疚。

阳阳离开的第三天，心脏保存期限的极限，嘟嘟用药以后，由世界上最好的心脏移植手术的医生主刀，厉墨轩和乔医生辅助，长达十个小时的心脏移植手术成功了。

医生笑着宣布手术结果，众人却是一脸的沉默不语。

接下来嘟嘟只需要度过一年的排异反应期，嘟嘟的心脏就算真的没问题了，只需要定期去做检查就好了。

嘟嘟在特护病房里面醒过来，问的第一句话，让楚蔻声泪俱下。

她问的是：“哥哥呢？”

……

阳阳的葬礼是楚蔻他们办好的，没有惊动任何人，沈司墨和楚蔻带着阳阳和向老爷子的骨灰，按照阳阳的遗愿，他们祖孙俩一起长眠在了那片风景秀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