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群杜地游民,便是当初因为反抗杜家重税而被杜绰和杜枭残酷镇压后的劫余之人。
他们选择来栎阳投奔梁元后,苦于没有门路,此前便一直在栎阳城里没有目的的到处晃荡。
如今新法虽然不限制人身自由,但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处到处闲逛,以旁人的角度来看,怎么看怎么像闹事的。
主管栎阳治安的县尉起了疑心,就派县卒将他们抓起来送到了子岸的公堂上。
子岸问这帮游民要干什么,他们也不说,只说他们在杜地过的很苦,指名要投奔上大夫。
除了这些话之外,每当子岸问起别的事情,这些游民就警惕的看着子岸,变得沉默起来。
子岸无奈,最后才将这群杜地游民领到了梁府这里来。
等梁元来到大门外,发现台阶之下已是密密麻麻塞满了人。
子岸站在人海的最前方,对着梁元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见过上大夫。”
梁元回礼致意,望向子岸身后的人海。
这群人首先给了自己四个印象: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激动异常,大多是中青年男性。
这样一群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梁元猜测着。
这时人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正是蒙虎的,他一脸疑惑,但更多的是期盼:
“请问这位贵人是我秦国负责变法的上大夫吗?”
子岸回头说道:
“对,这就是我秦国的梁上大夫,受君上亲信,全权处理变法之事,你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尽情向梁大夫反映,他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我就是上大夫梁元,诸位有什么难处,请一一道来,不用有任何顾忌。”梁元深情望着游民们,态度坚定。
梁元刚说完,游民们已是陡然兴奋起来。
人海中突然传出一声招呼,只见游民们便哗啦啦的跪倒一大片。
他们对着梁元,齐刷刷喊起来:
“小民等在杜地活不下去了,特来投奔上大夫和朝廷,谋个活路,请上大夫收留俺们呀!”
那些声音带着一份疲惫的干涩,带着份久经奔波的无力,却是意外的整齐。
梁元第一次经历被这么多人跪在面前。
这些人面黄肌瘦,衣衫不整,身上脏兮兮的,想必已有两三个月没洗澡没换衣服了。
若是换作平日,梁元是绝对忍不了的,但现在,他忍得。
这些游民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啊!
梁元感到悲痛,连忙下了台阶,扶起一个游民,亲切道:“诸位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
人群只是跪着,就是不肯起。
梁元很快认清了形势,发现了其中的机会,他想着自己必须抓住这样的机会。
在自己看来,首先,这群游民多为中青年男性,可以将他们招募为兵。
其次,这些游民来自杜地,对于杜家地理必定极为熟悉,可让他们做先锋带路,正好弥补己方对于杜家地形不熟的短板。
孙膑不是一直嚷嚷着现在是知己不知彼吗?现在有了这群杜地游民做带路党,征讨杜家的成功希望不就大大增加了吗?
其三,这群游民必定深受杜家迫害,所以对于杜家一定会有恨意,自己只需要将他们鼓动起来,武装他们的精神,他们必定会在征讨杜家之时发挥出远超一般军队的战斗力,这也正好可以弥补新军实战经验的不足。
毕竟有精神思想武装的军队,才是最顽强和最有爆发力的。
梁元想着自己必须坚决地为这些游民做主,必须用尽全力来收取他们的人心,这其实也是为了真正从根本上来解救他们。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梁元看着面前跪着的游民们,忽然面色变得沉重起来:
“诸位请先站起来回话,有事我们慢慢讲,不然,我梁元,也只能跪下啦。”
说完便真的作势要跪下去。
人群一听,这还了得,哪有肉食者贵族给穷黔首下跪的道理呀。
在他们看来,这不是要翻天了吗?
人群中有人已是感动得快哭了。
他们这才纷纷站了起来,一双双望穿秋水的眼睛纷纷看向梁元。
他们坚信没有找错人,更加敬爱梁元了。
子岸暗暗佩服,也望着梁元。
梁元忽然长叹一声:
“你们这么多人信任朝廷,来投靠朝廷,我梁元,感激你们!想必你们原来都有自己的家,但为何如今却只能背井离乡?为何如今却一无所有?你们想过原因没有呢?”
他决定用他那时代以前斗地主前先让百姓诉苦的方法,来激发这群游民的怒火和斗志。
以便让他们更加痛恨世族杜家,让他们发挥出更强的战斗力,让他们更好地为己所用,更好地听从自己的指挥。
听梁元问起原因,人海顿时发出一片唏嘘:
“唉,一言难尽呐,都怪杜绰那个恶魔!”
“那个天杀的杜绰,荒年饭都没得吃,还让我们交粮,他让家兵抢走了我家仅剩的粮食,我啊母不给,家兵就把我阿母给捅死了,我媳妇儿反抗,他们,他们……呜呜呜……”
“我们在杜地,实在是没法活了啊。”
“他们杀了我的啊父,还有媳妇儿和孩子,还把人头割下来挂在城上……呜呜呜……”
“我们很多人的父母兄弟妻儿都被杜家害死了,死得好惨!”
……
梁元越听越震撼,怎么以前没人上报呢,见游民们七嘴八舌说得不清不楚,于是大声道:
“请诸位中间出来一个人,上来和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从杜地来的游民又是一阵细语,然后,蒙虎站了出来:“上大夫,小民和你说吧。”
“你叫什么名字?”
“小民蒙虎。”
“你们说杜地没法活了,这是怎么回事?”梁元盯着蒙虎,发现这人很年轻。
这样年轻的人,理应成为家庭的主要劳动力,不应该在外面流浪啊。
蒙虎清了清嗓子。
因为长期饥渴,他本来老虎般的嗓门儿,此时却是已干涩得快发不出声音了。
但他为了替同胞尽力,还是努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想要将这一切尽数和梁元解释清楚:
“上大夫可知两年前在杜地发生的那场暴乱?”
“两年前?”
梁元在以前的桉牍中曾看到过一眼,那是发生在他穿越来秦国之前的事了。